2009年9月6日 星期日

西西 為毛熊披漢服

莊子躺臥樹籬頂端,一隻透明帶白點的蝴蝶,飛過他的額上,跟他穿的素白布衣是絕妙映襯,也重現了《莊周夢蝶》的典故場景;曹雪芹穿石青色圓領袍服,手持金魚、荷花紙風箏,喜氣洋洋;《水滸傳》的楊志,一臉長著鐵青胎記,一臉烙有刺青;洛神梳了一靈蛇髻,服飾是短襦配長裙,腰繫紫紅圍裙,手持麈尾,好一個仙女下凡美景。

這些中國歷史、神話人物,彷彿因緣際會地於西西新作《縫熊志》裏聚首一堂,有趣的是,他們均以藝術熊(Artist Bear)的形象示人,毛熊披漢服,添上了新鮮奇趣。以「熊」為喻嗎?也不難理解,我們的祖先黃帝就叫作熊氏,說起來,我們都是熊的後裔。


為了西西新作《縫熊志》,登門造訪這位本地文學代表作家的家居,戰戰兢兢,不敢怠慢,連日來把《縫熊志》翻來揭去,生怕錯過了甚麼珍貴內容,錯問了甚麼笨問題。

大抵沒有人會預料得到,曾經洋洋灑灑撰下《我城》、《手卷》、《哀悼乳房》等名著,奠立了香港文學基石的西西,今天以熊藝家的身分發表一系列毛熊作品,並且出版《縫熊志》,把她多年來縫熊、賞熊的志趣,以及對中國古代人物服飾變遷的寬廣視野,化成縷縷墨芳書香。小思以為《縫熊志》難以被書店分類上架,何福仁則把《縫熊志》譽為「奇書」,均為此書漂亮加冕。

然而,西西做熊,於筆者看來,其實有點欷歔。一九八九年西西因癌病入院,手術後康復,但近年因手術後遺症,致右手神經受損,逐漸失靈,須做物理治療紓緩。西西最初學習做麵粉花,但興趣不大,難度亦高,於是轉而學做熊,那時是二○○五年的事情。西西做熊不是無師自通,她拜了香港熊會主席Gloria為師,班上坐滿小學生和中學生,西西一頭銀白花髮,好不突出。「Gloria見我一把年紀,學費減收一半呢!」

展現各朝服裝特色

除了懂得做熊,西西還對毛熊的歷史瞭如指掌,她說毛熊是歐洲最好、最傳統的手藝,是國際承認的「玩具之王」,許多人甚至會買毛熊來保值,曾有毛熊於拍賣會上以逾一百萬港元成交。外地到處都有藝術家熊售賣,只是香港不流行。

說着說着,西西打開木製的雅致櫥櫃,介紹她的熊寶寶時如數家珍,眼神溫婉、說話和藹,猶如母親小心翼翼地把軟綿綿的初生兒女抱起。「這個是屈原,你看神態挺好吧?」西西做的毛熊大致可分為「中國古代服飾熊」和「故事熊」兩大類別,當中可以看見中國古代服飾的演變進程,西西解說得娓娓動聽。

「我選不同朝代的代表人物,他們能把穿著服飾的特徵顯示出來。那些當然都是我喜歡的吧,好像楊貴妃我便不選了。」當中西西覺得唐代服裝最有特色:「那麼多個朝代,女子的裙都穿在腰上,只有唐朝的裙是穿在胸口上,而且不用配搭上衣,頂多披一層薄紗,好美麗!」

若數最愛的朝代服飾,西西選了漢代:「衣服一層一層的,就像蛋糕一樣,很華麗,那時女士也流行配戴頭飾。」除了史書記載的真實人物,就連虛構的「風塵三俠」紅拂女、洛神,都是西西的製作對象。最喜歡哪隻毛熊?「荊軻、曹雪芹都很喜歡,或許是我本來就喜歡他們吧。」

心肝寶貝堅持不賣

即使不計算手工成本,做熊的材料毛海(Mohair)已須約千元一平方米,還有穿街過巷才能覓得的精緻配料,以及啟動衣車縫布穿線的心思。「做一隻毛熊很容易,但要做得好便很困難。如果熊頭做得不好,東歪西倒、沒感覺的話,我會重新做過。」

訪問時西西的右手已幾乎動彈不得,只得一隻手畫紙樣、裁毛海、塞棉花、壓眼珠、縫布料,過程精細不能馬虎,應該很困難吧?西西笑了起來,不置可否,潛台詞是:興之所至就不理會困難不困難了。

「最難做的是成吉思汗,史書記載他穿著好像腰圍的『辮線襖』,衣服由鈕扣連繫起來,都不知是甚麼來的,最後我只找了一塊花布縫製,又車了豹皮戰衣給他披上。」此外,商代人的服飾也沒有文獻圖畫可供參考,她製作商王武丁的太太婦好時,不能說不頭痛。

由於各個程序得費氣力,西西坦言作品未能盡善盡美,技巧僅值六十至七十分,特別是毛熊的臉部便做得不夠扎實和輪廓分明,更自謔直像一塊「鹹煎餅」。「但創意有九十分吧,世界上從沒有熊藝家,那麼具系統性和大量地為毛熊穿上漢服,我可是第一人。」

早前西西把部分毛熊作品,於三聯書店灣仔莊士敦店展出,好評如潮,不知有否打算售賣?「有人問過價,我搖首說不。這些都是獨一無二的,賣了就沒有了,怎麼捨得呢?」

她小心翼翼地把毛熊逐一收回櫥櫃裏,擺放整齊,關掩櫃門後,看起來就像關係牢不可破的大家庭似的。美的醜的,每隻毛熊都是她的心肝寶貝,針線布帛之間,縫合了心思力氣和文學歷史的豐厚識見,不肯割愛之言,應該不難理解吧?


這部已損壞了的衣車,曾陪伴西西縫紉過不少美麗衣裳。

坐在《縫熊志》左邊的「黃飛熊」,是西西第一隻毛熊作品,她經常攜着它穿州過省,飛赴瑞士、德國等地參觀毛熊展。

洛神(左)與曹植(右)。

《水滸傳》人物系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