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3月23日 星期五

單立文 音樂敢言

要斥測樂壇,「豹哥」單立文絕對夠資格,他在樂壇的事件簿,厚厚的一大疊。

自言「十幾歲仔開始玩音樂」的他,近日為香港電台製作一連十集的節目《音樂動起來》擔任主持,訪問嘉賓包括蘇永康、達明一派、農夫等等,他希望一切還原基本步,純粹以音樂出發。

訪問期間,老「豹」愈說愈有火,筆者指他敢言,他連聲「不敢當」。「我只是歸納見聞、經歷,對比今昔,供大家參考而已。」

Band仔救樂壇
懷緬過去常陶醉,單立文笑自己Old School,想起從前朋友聚起來,為的只是新買了一張黑膠唱片,大家三五成群把酒聽歌,很開心。「現在大家插『手指』聽MP3,裏面有一百首歌,都不知歌手在唱甚麼,電腦喇叭輸出的歌聲,又可聽得出甚麼?大家變得不珍視音樂了。」

今天,每遇準備入行的年輕人,他必作出勸諫:「你得先問自己:是否相信音樂?」信者不一定得救,但至少不輕言放棄。

香港音樂沒有工業,沒有樂壇只有娛樂圈,這句話是他的故友黃家駒說的,很不幸,此話一直生效,彷彿遙遙直指海闊天空,就以單立文為例,他雖於上世紀八十年代組成CHYNA、Blue Jeans(藍戰士),但人們最記得他的形象,可能是三級片《恨鎖金瓶》的西門慶,又或是《賭俠》的侯賽因,而非他撥動結他「低音」時,他那句「人們以話題來談論音樂」,嗒落有味。

玩了音樂多年、在這個「娛樂圈」打滾日久,有心有力的單立文,不可能沒有苦水,他見證「樂壇」從光輝歲月走向天花亂墜,從今夜星光燦爛變得開到荼靡,絕對有權怒吼「豈有此理」。「只懂自怨自艾,歎懷才不遇、時不予我,是沒有人理會的。」他不忘自嘲。

一小時的訪問裏,單立文話很多,歸納起來,頗有樂隊救樂壇的理念。他從上世紀五、六十年代的夜總會歌手樂隊說起:「當時娛樂事業還沒興盛,人們心態單純得多,氣氛和諧,只想唱唱歌跳跳舞,很健康。」及後Diamond唱片公司成立,樂壇由樂隊主導,好像在該公司出版多張唱片的Joe Junior曾組Zouncrackers、Side Effects,亦有泰迪羅賓帶領的Teddy Robin and the Playboys,而當年的唱片公司高層,許多都是Band仔出身,好像寶麗多(寶麗金前身)的鄭東漢(鄭中基父親)、EMI的馮添枝等等。

一切從話題出發
「音樂人有理念、有理想,知道音樂是怎樣一回事,能製作言之有物、平衡商業與藝術的歌曲,同時為社會傳達訊息,充滿使命感。」就算是情歌,也只是言情,而非濫情。

及至上世紀八十年代,香港仍然有許多樂隊湧現,直至卡拉OK出現,他以「糜爛」來形容當時的樂壇氣氛。「K歌千篇一律的曲式,扼殺了其他旋律的生存空間,大家投向K歌懷抱,死路一條。」他又指「四大天王」亦是令音樂工業每況愈下的誘因。「一切不是從音樂出發,而是以話題開始。唱片公司由商人主導,他們以是否賺錢為依歸,亦不會被歌曲感動。」他直斥商人目光短淺,但音樂明顯不是這一回事,歌手需要時間浸淫,才能攀登一個高度。

他心想:時代是不是變了呢?「加上家駒走了,我們失去了樂壇良心,達明一派也拆夥,樂隊開始沒落,我很灰心。」雖然熱潮可能大不如前,但上世紀九十年代仍有零零星星的樂隊,他卻不以為意。「藝術與民生是掛鈎的,九七回歸不是很好的社會話題嗎?音樂人有種的話,應該有很多訊息通過歌曲表達出來,但當時只見一片歌舞昇平,大家當沒事發生!」

把音樂工業推到懸崖邊緣的,還有互聯網的發達、MP3的橫行,他認為慳水慳力的電腦程式音樂,沒有生命力,但久而久之,連樂迷也不買唱片。這不是全球化的問題嗎?「對,但外國人下載得有良心,覺得好聽,會買回那張唱片。在香港買碟?會給人笑的。」所言甚是,在香港,新碟賣過一千隻,要還神。「一張專輯賣九十元,就算給你賺盡,九萬元,但一首歌製作成本最少都要三、四萬元,識得計條數,就知冇運行。」別忘了,從前金唱片是二萬五千張的銷量。「當唱歌只是藝人的踏腳石,誰會尊重音樂?」

過去總是美好

單立文對樂壇最失望的時候,就是他轉戰電影的日子,但樂壇留不住的,不止他一人。「制度轉變了,許多有心人都退下火綫,我也想沉澱一下。」他不為自己定位,甚麼都做,好像拍戲、拍電影劇,但心中最叫自己牽腸掛肚的,始終是音樂。

後來,他為劉以達、雷頌德等人製作演奏,逐步回歸樂壇,近年亦為《超級巨聲》擔任評審,但不代表就能暢所欲言。「只是直接指出參賽者當天表現不佳,他們已眼淚盈眶。現在的年輕人很脆弱,只能避重就輕給評語,如果真的要認真,我可以從他們唱的第一粒音、第一個唞氣位開始講,有排執。」他又坦言,所謂比賽只遊戲一場。「各評審口味不一樣,又只聽得一、兩分鐘表演,你教我怎樣評?」

數今天的樂隊,他稱Kolor未成氣候,Mr.成了「香港事變」(早前Mr.被指抄襲日本組合東京事變的唱片封面),RubberBand作風溫和,誰肩起Rock and Roll的控訴精神?「台灣的五月天成了天團,當中我只欣賞阿信的歌詞和歌聲,其他成員只屬一般,如果香港班『仔』生生性性,哪有不超越之理?」

說著說著,他有點如夢初醒、返回現實的感覺。「過去總是美好的,不緬懷了。」然後揮手作別。訪問結束,音樂事可還沒有完結,那刻他繼續跟製作人談《音樂動起來》的內容去了。

(2012年3月23日,星島日報,副刊E07‧文化廊‧享樂主義)

2012年3月5日 星期一

【專題】以物易物 新消費主義

當城市生活素質,建基在購物質量,換來的副產品,肯定是物質、冗物氾濫。

香港是一個普遍富庶的城市,物資過剩的情況尤其嚴重,黃家強的《香港好多有錢人》,一句「多衫多到揼」,不是預言,而是今天你我他她家中,都會出現的可悲情景。最近有兩個組織不約而同舉行以物易物會──想當年有市集讓街坊分享柴米油鹽醬醋茶,還原生活基本步,是聰明「消」費(「消」滅浪「費」?)、綠色生活的好方法嗎?

反思購物方式

對於現今社會的物資過剩、浪費資源,本地獨立以物換物團體執嘢成員Olive坦言作嘔,其拍檔Ren也愈說愈激動:「購物時、買餐時,售賣員硬送你未必需要的膠袋、茄醬、紙巾,整個消費模式是相當不智的,但以人類的智慧,這些事情明明能夠避免。」她們身體力行,不僅舉辦以物易物活動,還在生活上盡量顧及生態倫理。「參加的朋友,不盡然是綠色份子,但也響應活動,因為他們知道這是有意義的Livestyle。」

去年「拆禮物日」,他們以半公開形式舉行了首場以物換物會,反應是出乎意料的熱烈。「本來只是朋友聚會,沒想到來了四十多人。」Ren是執嘢的發起人之一,該組織將於三月舉行第二次活動,正式公開招募以物易物,來客只須支付入場費六十元,帶來安全有用、清潔衛生的舊物,便能以物易物。

「就當朋友間交換禮物。」Olive在上次活動貢獻衫褲鞋襪,取走的是藏在復古禮盒的精緻蠟燭,她坦言是一見鍾情,甫發現便興奮得立即「搶」過來。Ren則難忘上次收來老牌電子樂隊Massive Attack的Bootleg,現在說時仍表現雀躍。「還有這件皮褸,好看吧!」她指了指身上的黑色皮褸,一派有型時尚,而且相當新淨,真想不到物主為何捨得丟棄。「每個人喜歡的都不一樣,有人當垃圾,有人當寶。」

Ren不諱言以物換物活動刺激,收拾個人物件時,更能反省購物方式。「這東西是否不會再用?為甚麼那件準備丟棄的『舊』物是從沒拆封?這是否反映自己購物時,只是一時衝動、不切實際?」會否擔心有人不懷好意,免費拿走物件轉手變賣,無本生利?「這就是值得反思的問題了,為甚麼人家可以用來賺錢,你卻將之丟在一旁,當垃圾看待?」

互相分享幫助

港青創意藝術教育計畫負責人Sandy,剛於2月26日舉行第一屆《「自發晒冷」賞物地攤》,跟同期舉行的執嘢以物換物會,不謀而合、互相呼應。

Sandy本身就是一個實踐環保的人,辦公室滿布她在各處搜集的舊物,如木酒箱、雅致茶几,均成了她的櫃桶和書架,碳粉盒則變成筆插,環保之餘還充滿創意。「還有Starbucks某店關閉時丟掉的木凳,我發現後,立即把它們搬回家中。」

她的「尋寶」足迹不限香港,曾在旅行時把包裝紙皮箱剪下來,自製明信片寄給朋友,她笑言有改變物件原有功能的能力,說穿了,其實是生活智慧。「為它們重新賦予意義,補充生活所需。」

經常各地到處去的Sandy表示,售賣二手物品的地攤,全世界都有。「但我不想涉及金錢活動,所以賞物地攤是以以物易物、分享展示的形式進行。」以物易物告訴大家:物品不止是商品,其價值在於我們怎樣使用之。

談及如何讓「以物易物」、拒絕過剩消費的生活態度,逸出活動之外,自行並持續發展,Sandy提出了一個很有趣的觀點──令自己貧乏。「去旅行時,一支膠水動輒數十港元,你會想盡辦法應慳則慳,但回到日常生活,卻很容易便消費了,因為香港購物相對便捷、廉宜。」

還原基本步,還有回歸社群,譬如留意身邊朋友有何喜好、需要,當有多餘物資時,就可互相分享、幫助,君不見Band友會共用器材、練習室?「只要你身在團體中,人與人之間有連繫,就有分享的欲望。香港人當然能夠做到資源善用,只是韌度不足。」

後記:令自己貧乏

跟身邊朋友談起《生活起義》這個意念,發現大家都有類似想法,會買二手、送舊物:在英國唸書的朋友,於Brick Lane購買Coffee Bean Bag,廢物利用整理個人Portfolio;愛書的朋友,一直都有參加「閱行者」的漂書活動。加上兩個同期舉行以物易物活動,就知道,我們從這個不健康生活模式,產生了主流文化抗體——潮流與廣告,製造了太多假象,催生太多消費,而這種物質過剩的生活,愈來愈叫我們窒息作嘔。物極必反,就是這麼一回事。

然而,因社會資源富足兼錯配,過剩消費帶來過剩物資,浪費了資源,要還原本來秩序,可不是一時三刻便能做到,而Sandy提出的「令自己貧乏」,或是從個人出發,調整步伐的最積極思維。

經濟學中早就有「禮物經濟」的支流,當中呈現的可貴真諦,是慷慨和分享──相比消費,這才是維繫人類文明社會的核心價值。

(2012年3月5日,星島日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