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9月21日 星期五

【電影】鋤田正義 搖滾濾鏡

有人說,鋤田正義是攝影界的搖滾巨星;有人說,鋤田正義的照片,定義了自己對搖滾樂的形象。

David Bowie一九七七年《Heroes》專輯封面照片,正是出自他的手筆,被他拍過的搖滾巨星和團隊,還包括T. Rex的Marc Bolan、Iggy Pop、YMO等等,許多作品已成典故,予人膜拜,他在各地舉辦攝影展、回顧展,均引起哄動。

鋤田正義總能通過獨門的搖滾濾鏡,「攝」住人們躁動而高貴的靈魂。



一九三八年,鋤田正義於日本福岡縣直方市出生,高中時獲媽媽送贈Richoflex相機,一拿起相機,從此就再沒有把攝影放下來──他迄今已經八十歲了,白了頭,和藹親切,舉着相機的手,仍然是多麼的有力,眼神仍然是多麼的銳利。

談到攝影的開始,可追溯到他學生時代為家人看鋪,在商業街賣化妝品、雜貨的日子,「店門就像一種框架,人們在門前經過,我則坐着看他們。」他在紀錄片《鋤田正義:搖滾寫真館》如是說,以此形容門,筆者可是第一次聽見。他早年給媽媽拍下一幀穿浴衣、戴草帽的作品,美得不可方物,經已拍過無數天王巨星的他,坐在鏡頭前,不諱言這才是自己最心愛的作品。

一齣《鋤田正義:搖滾寫真館》,記錄了這位搖滾寫真家,怎樣以一幀幀叫人讚歎、難以忘懷的影像,凝固搖滾史。我們都被相中人發乎內心的狂野和魅力迷倒。鋤田正義在片中走訪不同人物,包括那些跟他合作過的音樂家、藝術家,好像YMO的坂本龍一、細野晴臣、高橋幸宏,還有是枝裕和、占渣木殊、Paul Smith等等,也包括那些受其作品影響啟發的音樂人,布袋寅泰就直言因為那幀Marc Bolan照片,定義了他對搖滾樂的形象。

鋤田正義其中一個為人津津樂道的地方,是他跟已故搖滾巨星David Bowie的情誼,片中就有相當多的篇幅,記載兩人怎樣因攝影結緣。上世紀七十年代,鋤田正義懷着攝影夢跑到英國,看到當時開始走紅的David Bowie海報,即被他的風采懾住了,遂激起要為他拍照的念頭。

兩人一「拍」即合,David Bowie多幅著名照片,包括一九七七年《Heroes》專輯封面(後來還被重新製作成David Bowie最後一張專輯《The Next Day》封面,後者設計師也在片中亮相,跟鋤田正義見面時,第一句是:「我便是那個摧毁你的照片的人。」)、穿上山本寬齋誇張寬大燈籠褲的前衞造形等等,都由鋤田正義這位老朋友、老「拍」檔操刀,David Bowie亦以「大師」高度讚賞他的日本御用攝影師。

「很多人的確因為我為Bowie拍的照片,而加深認識David Bowie。」對(人像)攝影師而言,大概沒有其他事情比這樣更重要了。是的,經他一說,大概會特別留意到David Bowie那瞳孔大小不一的異色雙眸,「他從前一次打架後,眼睛便變成這樣子。」作為David Bowie多年朋友,這些小佚事,鋤田正義當然知曉。

鋤田正義在該片重遇許多朋友、被攝者、合作夥伴,他們都不吝言辭,分享自己對他的作品、跟他合作的感受,其中叫我印象很深的,是細野晴臣,稱鋤田正義為前輩的他說:「我腦海裏有個無劍武士的形象,他就像沒有相機的攝影師。我的職業生涯經常涉及相機,或被拍攝,鏡頭就像按在別人腦袋上的武器,真的會令人緊張,但我與鋤田合作從未感到緊張。」

日本搖滾歌手Tsuneo Akima則說:「人們在很久以前,相信照片會偷走一個人的靈魂,我認為這適合形容他的作品,他的照片正正展示這種深度。」

多年來一直穿州過省、走遍世界的鋤田正義,便是這樣以攝影留痕,又以攝影突破時空,永恆留住搖滾人與事躁動又美麗的一瞬間。

(2018年9月21日,星島日報,副刊E05.文化廊.享樂主義)

2018年9月7日 星期五

【音樂】EVADE 澳門電音本色

澳門約有六十萬人,不及人口蒸蒸日上的香港十分一,假設香港有十隊樂團玩某種風格,「澳門可能只得一隊。」澳門電子音樂組合EVADE的Brandon,說到樂團在澳門玩電子音樂,便幾乎是孤軍作戰,「電子音樂人還好,澳門也有不少DJ,但電子樂團真的只有我們一隊。」

EVADE已成立逾十年,在澳門,活得過這個年數的樂團,少之又少。他們即將參加第三十二屆《澳門國際音樂節》,在《電音火石》跟來自北京赫赫有名的FM3同台較技,機會當然難逢,更重要的是,好讓當地、外地樂迷,欣賞到堅持不易的澳門電音本色。



揭開今屆《澳門國際音樂節》節目小冊子,《電音火石》對筆者最吸引,事實上在一眾古典音樂、歌劇節目中,以分別來自澳門和北京的電子音樂組合──EVADE和FM3擔綱演出的《電音火石》最突出。FM3固然是知名的內地電子音樂先鋒,EVADE亦已成立超過十年,在澳門獨立音樂界裏算是異數。

「最初知道要跟FM3同台演出,真的嚇了一跳,心想,是不是搞錯了些甚麼呢?」Brandon笑了起來,說早於求學時期已聽過這支內地電子音樂先鋒的大名,對這次合作感到十分榮幸,又謙稱主辦方想製作一場電子音樂節目,只邀外地嘉賓不足夠,「可能想讓EVADE來Support一下,令演出更加豐富。」他說,澳門的電子音樂演出不多,這次正好讓觀眾開闊眼界,比對一下當地與外地電子音樂有何不同,「不僅對觀眾新鮮,對我們也是新的嘗試。期待迸發創作火花。」

得到朋友引介,筆者早於二○○九年EVADE推出首張同名EP時,已開始留意這隊澳門電音組合,一晃眼已差不多十載,這些年來,EVADE還出版了後繼專輯《Destroy & Dream》(二○一二年),隊員也各自發表個人創作,好像Brandon便以Burnie名義出版了《Lotus City》(二○一六年),在樂團陣容上,亦從三人增至四人,Brandon現已成家立室,有孩子要照顧了。

十年人事幾番新,Brandon說起EVADE以至澳門藝文界這個十年,太多事情要分享了。澳門藝文圈子之小,獨立音樂也是一例,Brandon說,玩得搖滾另類一點、擁有自己風格和創作的,活躍的僅約二、三十隊,「當然年輕人可能會夾夾Band,但未必是Indie風格,多為流行曲風,或玩玩Cover Songs,Busking也有不少。」

Brandon跟許多澳門音樂人一樣,各有非音樂正職,白天坐在辦公室,放工後才玩音樂,「可以的話,當然想全職玩音樂。」也不是不可能,可以彈Session當現場樂手,但玩的未必是想玩的音樂,Brandon就不是那種最享受彈奏過程的音樂人,他更重視創作,「既然不是做想做的事情,既然都是『上班』,何不找一份人工高一點、坐Office涼冷風的工作?」

Brandon也認識不少音樂人,正職在賭場工作。「但在澳門玩音樂,很厲害又如何?有沒有唱片公司簽你?就算上了電視節目,都不一定很多人認識你。」他說,不少歌手藝人,好像恭碩良、Soler、小肥、陳惠敏,就紛紛離開澳門到香港發展去了。

EVADE另外兩位初創成員,包括主音Sonia、負責電子音效的Faye,一樣各有正職,前者是中文教師,後者是服裝店老闆,只有新加盟的結他手Lobo,他正是澳門獨立音樂廠牌4daz-le Records創辦人,這亦是EVADE首張同名EP的出版廠牌,說起來,Brandon現時也有鼓勵和協助不少新進音樂人出碟,甚至躍躍欲試籌組音樂演出,只是澳門音樂市場小,搞騷也不容易,Radiohead夠派頭吧?「在澳門認識Radiohead可能只得幾百人,更遑論來買票看騷。」

多少澳門樂團因為隊員各須輪班工作,夾Band時間遷就不來,最後難免走上解散一途。他又說,跟講求即興、默契的搖滾樂團不同,電子音樂的靈活性較高,合作上也比較簡單,可以先錄了自己的音樂部分,然後各自練習和錄音,最後組併在一起,於是電子樂隊也有發展下去的優勢,「我們不是很勤力,有表演、要出碟,才聚在一起。如果每個星期都要練習,我們也吃不消。」

談到Live House,澳門也有「澳門Hidden Agenda」LMA(現場音樂協會),香港的Hidden Agenda則不知搬過多少次,在推動民間文化發展的政策上也未見顯著,反觀澳門,Brandon說,政府想產業多元化,於文化產業投放資源,「好像搞Band Show、出碟,可以向政府申請資助。」也有藝遊計畫,「想在街頭Busking,可向政府申請,獲批核後,當局會發證給你,你甚至可以街頭表演賺錢。」這邊廂,旺角行人專用區「殺街」了。

不同土壤,不同文化,不同挑戰。EVADE成立十多年,沒有太多包袱,步履輕盈,繼續上路,隨機應變也隨遇而安,計畫將於明年出版第三張專輯,事隔六年,風格可想而知將有頗大轉變,「無論編曲手法、聲音質地都有不同;多了Lobo,四個人四個腦,創作肯定不一樣。」

有了《Destroy & Dream》由新加坡Kitchen. Label出版發行的經驗,這次Brandon還是想先試試找外地音樂廠牌錄製新專輯,「在外地『落班』,始終馨香一點,發展可能會更好。」這或許就是澳門創作人的共同心願。

(2018年9月7日,星島日報,副刊E05.文化廊.享樂主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