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7月28日 星期五

回顧Pink Floyd音樂傳奇

身處倫敦的樂迷,大概都會愛上V&A Museum,而且一去再去。

繼David Bowie回顧展《David Bowie Is》,Pink Floyd首個回顧展《The Pink Floyd Exhibition:Their Mortal Remains》於該館舉行,展期至十月一日(日),尚有時間讓有興趣者計畫到訪行程。



英國傳奇樂團Pink Floyd於一九六五年成軍,創始成員包括Syd Barrett、Nick Mason、Roger Waters、Richard Wright,後來David Gilmour加盟、Syd Barrett離隊,樂團從迷幻搖滾蛻變成前衛搖滾,無論是最初以Syd Barrett為首、由「獨裁者」Roger Waters領軍,抑或David Gilmour主導,他們的音樂、故事,都成為樂壇典故,《The Wall》、《The Dark Side of the Moon》等經典作品成為不能不提的搖滾專輯,尤其是Roger Waters帶領的Pink Floyd,實驗性、文學性、哲學性、音樂性俱全,擲地有聲,引發深邃迴響,叫許多樂迷以至後世音樂人為他們深深着迷。

一九九四年《The Division Bell》後,成員分道揚鑣的Pink Floyd,已久沒動靜,直至二○○五年歷史性復合,再一次以四人陣容之姿示人,在倫敦海德公園舉行的籌款音樂活動《Live 8》演出,多少樂迷抱着Pink Floyd復合之幻想,鍵琴手Richard Wright卻於二○○八年因癌病逝世(更早離隊的Syd Barrett亦於二○○六年離世),其餘成員亦無意甚至斷言樂隊不會重組,於是Pink Floyd三年前一張突如其來的回歸大碟《The Endless River》,把《The Division Bell》時期的滄海遺珠錄音,重新製錄成碟,的確令一眾樂迷驚異(驚喜?)。

樂迷大概不必再對Pink Floyd會否正式重組出輯癡心妄想,不過,Pink Floyd象徵和帶領一個美好燦爛的音樂時代,而這個時代,值得有系統地記錄和展示出來,讓不同年代的樂迷,溫故知新或重新認識這隊偉大樂團那五十年歷史。

五十年音樂步伐

《The Pink Floyd Exhibition:Their Mortal Remains》便展出逾三百五十件展品,並以各專輯區分不同展區,有條不紊、順序有致地讓觀眾重新走過Pink Floyd的音樂步伐。展品豐富多元,包括樂器、海報、照片、手稿、樂譜、錄像、演唱會道具及服飾、訪問片段,甚至動畫和漫畫等等,均珍貴罕有、難得一見。

於是樂迷便欣賞到樂隊初期在UFO Club演出的海報、David Gilmour的Double Neck Steel Pedal Guitar──Fender Duo 1000、David Gilmour十九歲時彈結他的片段、Nick Mason繪有葛飾北齋名畫《神奈川沖浪裏》的鼓、《The Wall》現場演出時團員戴上的肉色面具及相關道具服裝、「飛天豬」及《A Momentary Lapse of Reason》「沙灘上的牀」製作過程等等,都叫樂迷歎為觀止。

場內還有多部互動Mixing Desk,讓觀眾自由調節人聲、結他、鍵盤、鼓等等,操作屬於自己的《Money》,頗為有趣。

嶄新觀展聽覺體驗

展覽後段,觀眾來到一個房間,錄像投影到四面牆上,人們屏息靜氣欣賞片段,感受Pink Floyd的魅力。Pink Floyd的音樂在展覽中當然舉足輕重,音響品牌Sennheiser提供耳機,觀眾戴上後在展場來回跑,走到哪裏,音響系統都會作出感應,耳機隨即播放相應歌曲,或者訪問內容,令不同展區的音樂不會互相干擾,觀眾又能根據自己的步伐,盡情欣賞美好音樂,對筆者而言,那是前所未有的觀展聽覺體驗。

《The Pink Floyd Exhibition:Their Mortal Remains》是一場很完整、很豐富的展覽,讓樂迷目/耳不暇給。既然V&A Museum接連為觀眾帶來了David Bowie和Pink Floyd的回顧展,廣獲好評,可說開闢了同類展覽的新徑,若再接再厲,而又是英倫之選的話,下一個大展,會是The Beatles嗎?

(2017年7月28日,星島日報,副刊E05‧文化廊‧享樂主義)

相關文章:他在古羅馬圓形劇場高歌






2017年7月5日 星期三

【小小說】複製

Ctl C、Ctl V、Ctl C、Ctl V……

當老闆秘書的她,這天又要整理一月一度的會議記錄,把過去半年內多份會議記錄,提取相關資料Copy and Paste,老實說,這種電腦文書作業,她熟得不能再熟了,雖然工作內容是多麼的沉悶、枯燥、乏味,但她沒有諸多要求。

人生不就是那麼重重複複、瑣瑣碎碎嗎?她常常這樣提醒自己。

這份工作也有吸引之處,就是能夠一周五天朝九晚五上班下班,尤其是下班時間,總能避過五點半至六點半的放工人潮,雖然她的家跟公司相距不遠,駕車不出十分鐘,步行也只消半小時的時間。她便是這樣一直過着交際少、圈子窄、平凡工作的尋常生活。

雖然如此,她最近發現了一件奇怪的事情。事情發生在早前一個周末,她的姐姐一家邀請她到主題樂園玩耍和吃飯,慶祝姐姐生日,起初也不為意,但後來從照片中,看見一個在旁經過的三人家庭,覺得十分眼熟,想着想着,便記起他們跟她一樣是經常吃早餐那家餐廳的常客,那個坐在嬰兒車的小孩好像永遠長不大似的。

她又從另一幀照片中,認出了那個售賣雪糕的職員,不就是鄰座大廈的看更嗎?還有那一對在餐廳當侍應的孿生男子,不是經常跟她在停車場相遇、分不出誰是誰的兄弟?這裏跟主題樂園明明距離很遠啊,幹嗎大家都在同一天跑到那麼遠的地方工作和玩耍?

只是她不是那種喜歡尋根究柢的人,奇怪是奇怪了,卻沒有也難以深究下去。她繼續過着她的平凡日子。

直至那天早上,她如常在停車場取車,再次遇上那對孿生男子,他們的車子正好泊在她的車子旁邊。不知是從哪裏來的衝動,驅使不善詞令的她,上前搭訕。

「早……早晨,到主題樂園上班嗎?」兩兄弟你眼望我眼,搔搔頭,動作之一致,他們簡直就像有一塊透明的鏡子隔在中間的立體影像。

「我們是去上班,但我們是在銀行工作,現在也不是去主題樂園啊。」

她驚訝起來,但仍然故作鎮定地說:「噢,對不起,我認錯人了,have a good day!」兄弟倆微笑了,充滿默契地雙雙躍進車子裏,引擎聲、車胎跟地面的摩擦聲,在大清早的寂靜停車場裏格外迴響。

莫非真的認錯了?有着那麼醒目的特徵,誤認的機會應該很低吧,偏偏那對孿生男子穿着主題樂園侍應服的模樣,沒有出現在她的照片中,口講無憑。她深呼吸了一下,駕車離去。

這件怪事,讓她愈想愈在意。翌日下班後,她決定到鄰座大廈,找一找那位看更。幸運地,當天正是他當值。

她連謊話都編好了,結結巴巴地跟他說:「你好……我是在主題樂園跟你買雪糕的客人,因為當時沒有足夠硬幣,你收少了幾塊錢,我現在把錢還給你好了。」

那位看更皺着眉頭,站了起來,聲如洪鐘:「你說甚麼?就跟你看到的那樣,我是在這幢大廈做看更,一周工作六天,有時還得通宵工作,根本沒有時間當其他兼職,你是不是認錯人了?」

她早有準備,掏出手機,找出雪糕叔叔的照片。「你看,這個是你吧?」他定眼仔細把照片看了一下,「是有點像,但這個人不是我來的,你看,雖然他有戴帽子,但你應該看見那人的左邊額頭長了一粒痣,我卻沒有。」他說時把頭右轉,露出左額給她看,果然是沒有痣的。她有點失望,連聲「對不起」,匆匆離開。

另一怪事是,她經常在餐廳碰到的那一家三口,居然不再在她的視綫範圍出現。本來就像掌握了一些綫索的她,忽然全都斷了綫,沒了下文似的。

她連日來心神恍惚,工作也鮮有地出了亂子。「我知道這些記錄難免重複,Copy and Paste難免。」老闆關上房門,罕有地厲聲對她說:「但你就不能這裏改一點點,那裏換一些些,讓它們看起來不一樣嗎?你當我是瞎子還是對記錄不聞不問?」

她連忙「是是是」的點頭,戰戰兢兢地返回座位,把記錄從頭到尾改一次。


那天晚上,她做夢了。

這個夢對她很真實──人在夢中或許覺得所有夢都很真實──她在樂園重遇那一家三口,他們幸福地玩着機動遊戲,那個賣雪糕的叔叔人客絡繹不絕,孿生兄弟在餐廳裏利落地給食客捧餐點菜,姐姐一家是其中一桌客人,還有老闆在主題小鎮裏舉出自拍棒在Selfie,三位同事結伴在另一主題館前排隊輪候進場。

她則獨個兒站在樂園正中央,三百六十度全景觀似的,看着這個歡樂熱鬧的樂園景象──還有千千百百個「她」,有些長了頭髮,有些大了眼睛,散落樂園各處,成了樂園的客人,成了樂園的布景。

(2017年7月5日,星島日報,副刊E05.文化廊.創作塗鴉)

2017年7月3日 星期一

【劇場】蜷川莎劇回眸

《蜷川馬克白》剛在香港文化中心演出,同場加演《世界的巨匠:蜷川幸雄莎劇回顧展》,一口氣包羅蜷川「彩之國莎士比亞系列」中三十五齣改編二十九部莎劇的展品,無論是否劇院座上客,都可以藉海報、劇照、戲服、模型等等,重溫那些蜷川式莎劇美麗片段。


在《蜷川馬克白》前,我沒有看過蜷川幸雄其他戲劇作品,更遑論專誠在日本看劇,對於這個展覽,是有眼前一亮的感覺。

展覽中,不乏經常在蜷川劇作登場的藤原龍也(《哈姆雷特》等)和唐澤壽明(《冬天的故事》等)的身影。在觀展時才知道,原來蒼井優也曾在《奧塞羅》參與過蜷川的劇作。

至於《蜷川馬克白》兩位主角,曾經演出過的《李察三世》(市村正親)、《哈姆雷特》(市村正親)、《冬天的故事》(田中裕子)、《佩力克里斯》(市村正親和田中裕子)等等,其海報與劇照也在展場一覽無遺,令人多了解他們跟蜷川的合作。

場內還有兩劇戲服,包括阿部寬演出波塞摩斯、大竹忍飾演伊莫珍的《辛白林》(二○一二年),以及松坂桃李出演亨利四世、吉田鋼太郎扮演福斯塔夫的《亨利四世》(二○一三年)。

其中惹來最多人圍觀的展品,是妹尾河童的《蜷川馬克白》佛壇舞台模型,跟舞台一樣但濃縮了的佛壇場景,那棵美極了的櫻花樹和男女主角模型,手工精細。

在另一展板上,摘錄了蜷川幸雄《千刃千眼》其中一段:「我發現我再不敢肯定,自己眼睛裏是不是凝聚了說不出自己心思的那一千對眼睛,我的舞台也逐漸承受不了虛幻觀眾手裏所拿的千把利刃,千對眼睛、千把利刃,我發自內心覺得,自己必須重生蛻變。」

他對戲劇的追求是沒有停下來的,即使去世前,仍然拖着患病身軀,在舞台上竭力綻放最後的熱情。而那千刃千眼的比喻,也應該是所有創作人的自省。


(2017年7月3日,星島日報,副刊E05.文化廊.沿圖有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