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6月29日 星期五

【音樂】從沒跟「教授」如此親近過

對於從沒親眼見過坂本龍一本人,以至沒有欣賞過其現場演出的樂迷,在三兩個月內,接連在戲院看了紀錄片《坂本龍一:CODA》和演出錄像《坂本龍一:async AT THE PARK AVENUE ARMORY》,所得到的,是從沒跟「教授」如此親近過的喜悅。



如果《坂本龍一:CODA》是他對音樂、生命、大自然的萬語千言,那麼同為Stephen Nomura Schible執導的《坂本龍一:async AT THE PARK AVENUE ARMORY》,便是他對那些感思的音樂詮釋與演繹,把兩片加上專輯《async》互為對照,感受更深。

去年,坂本龍一在紐約Park Avenue Armory的Veteran's Room,舉行了兩場一票難求的演奏,全球僅得二百位觀眾貴為座上客,親睹大師風采,幸而現在全球觀眾,能夠藉着《坂本龍一:async AT THE PARK AVENUE ARMORY》,時空跳接,回到去年紐約演出現場,感受那些簡約、純粹、神聖之音樂的美好,當中所得到的感動,實在是很難以筆墨言語形容。

我們都在《坂本龍一:CODA》見證着坂本龍一回溯原音的旅程,並受到他的個人、音樂、意識、哲學等洗禮,片中也有不少篇幅,着墨了其睽違樂迷八載、第十六張個人專輯《async》的創作歷程,譬如摘取海嘯鋼琴那些異奇聲色的《ZURE》、野外實景收音的《walker》,還有引用貝托魯奇執導《情陷撒哈拉》(《The Sheltering Sky》)Paul Bowles唸白,並以多國語言交錯拼貼,成就一場朗讀蒙太奇的《fullmoon》等等。

《async》或許早已被一眾樂迷聽個滾瓜爛熟,《坂本龍一:CODA》也讓觀眾更明瞭《async》的創作經過,但今天再在《坂本龍一:async AT THE PARK AVENUE ARMORY》欣賞「教授」的傾力表演,還是有無比的新鮮感。

《async》專輯既映照出坂本龍一的當下心境,也連繫他過往的音樂以至生命歷程,《坂本龍一:async AT THE PARK AVENUE ARMORY》的音樂/聲音表演,則更加當下,觀眾的意識全都集中在他的手部動作和多元演奏,卻藉着音樂的感染力,竟有在一瞬間,跟萬事萬物同步感應之妙。

片中但見「教授」在鋼琴前坐下來,徐徐地輕敲琴鍵,演繹《andata》,觀其眉頭一皺、臉龐一傾,情感濃郁,便知他有多投入在自己的音樂世界中。

後來他時而揮手發號施令,着工作人員響起不同電子聲效,時而跑到一台複雜的電子儀器前,忙碌地推拉着、按動着莫名的按掣,有時又以鼓棍與棒枝,或敲擊或摩擦一塊直立的玻璃板,觀眾自會發現,那些音樂已不止音樂,而是聲音,坂本龍一儼如一個全景聲音藝術家,在迸發一場聲音實驗。

筆者亦對表演舞台上方一塊懸空熒幕,很感興趣,熒幕映着不同影像,譬如選映天空雲朵一段,簡直就像坂本與其音樂,跟天際以至宇宙接軌一樣,空間感忽爾大大增加,意識一下子飛躍起來。

此情此景,坂本藉着音樂演出,宛如把觀眾帶進不同時空維度。而儘管《async》全碟意境遼闊、思考深遠,隨着坂本龍一在演奏中舞動,觀眾眼界、耳朵頓時豁然開朗。朋友說很適合冥想配樂,想來也有意思。而在音樂和噪音、同步跟不協調、無常與永恆之間,我們似乎看/聽到了美妙又美麗的平衡。

看了《坂本龍一:CODA》、《坂本龍一:async AT THE PARK AVENUE ARMORY》兩片後,筆者知道,肯定不會就此滿足,但願甚麼時候能夠在哪些影像裏,看到東京Watari Museum of Contemporary Art《async》設置音樂展的片段實況,再來《async》「深度遊」,如願足矣!

(2018年6月29日,星島日報,副刊E05.文化廊.享樂主義)

2018年6月28日 星期四

【劇場】再與西西玩遊戲

去年一月,浪人劇場靈感來自西西《縫熊志》的《Bear-Men》上演,當時找了導演譚孔文,暢談了創作經過,今年《七月暮色》兩齣作品《與西西玩遊戲》和《無耳琴師》,前者再以西西為創作起點,筆者也再訪了他,算是對其創作狀態的Follow up,我們亦談得更深了。也因《與西西玩遊戲》於去年已在台北上演,這次回到香港,對筆者、對劇團、對觀眾,可說是再與西西玩遊戲。


話說去年《Bear-Men》演出時,譚孔文邀了西西到場欣賞。西西給他的印象,是充滿正能量,而首次見面時,西西與他親切地握手,問道:「你沒甚麼事吧?」事實上,《Bear-Men》正正是譚孔文從西西小說得到啟發,引申到他自身的患病及家庭經歷,不乏他的私密回憶,前輩一句關懷,叫他感動也感激。她看劇後也寫了一篇觀後感,於是他覺得應該要多做些事情,又笑說是西西給功課他做。

「《Bear-Men》做得太多『自己』了,是不是應該多做一套劇,走進西西的世界?」《與西西玩遊戲》便回歸西西本身,從其《哀悼乳房》的《庖丁》和《顏色好》,以及《西西詩集》的《家族樹》及《土瓜灣》啟發,藉着她的觀點與角度,理解和審視疾病以至這個世界,引領觀眾走進西西的回憶堡壘。

《與西西玩遊戲》去年參與第十屆《台北藝穗節》,榮獲「最佳空間運用」獎,為參與式劇場,表演者和觀眾在舞台上遊走體驗。「那不是真正的『玩遊戲』,而是感受式的,舞台上方有一面很大的鏡子,映照台上發生的事情,參與觀眾則被安排躺在台上不同位置,並從鏡子觀看演出,然後互動,與演員『合謀』進行一場表演。」跟台灣版本全是參與觀眾不一樣,香港版本分為參與觀眾和普通觀眾,後者坐進觀眾席上,欣賞台上結合演員和參與觀眾的演出,從一開始便進入某種氛圍裏,「在這種氛圍中,疑似真實,卻又高度戲劇性,觀眾從中感受、體味自己的生活。」

譚孔文今年再讀《哀悼乳房》,也有新體會,「之前我在劇場中較聚焦『西西』,希望讓台北觀眾更認識西西,這次香港版本,我則把『西西』放下,台上演的,便是患病過程,每個人都會患病,而在患病時,大家怎樣面對自己?」而西西雖在《哀悼乳房》寫出自己患病的經過和感受,「但同時也反映出那個時代人們的生活狀況。她關心的不止自己,而是整個城市,甚至地球,並接通古今。」是次還有演前活動,好像《我的玩具店──作家西西玩具展覽》,現於深水埗大南街「合舍」,舉行至七月四日(三),展出西西部分珍藏玩具及有關文章。「希望觀眾從這些玩具,更了解西西是一個怎麼樣的人。」

《七月暮色》兩齣作品──《無耳琴師》和《與西西玩遊戲》,都跟黃昏有關係,也有「孤獨」貫穿,而青春亦是譚孔文的恆常主題。說起來,以「浪人劇場」命名劇團的譚孔文,本來便對日本文化深感興趣,卻從沒打正旗號在劇場裏演繹過日本文本,這次把小泉八雲經典名著《怪談》的《無耳芳一》,改編為《無耳琴師》,便成了新嘗試。

他對日本導演小林正樹的電影《怪談》記憶猶深,尤其是那幕在身體寫滿了字的畫面,「其美學的影響力,可說是無遠弗屆。」然而,這次改編,他知道必須放下那些畫面,反而找出自己的角度切入,現以和尚的欲望,重塑這個鬼故事。值得一提,《無耳琴師》還有來自台灣的劉宛頤,負責南管曲唱及音樂,也用上法國詩人Arthur Rimbaud的詩作《The Sleeper in The Valley》。

《無耳琴師》和《與西西玩遊戲》兩劇,都放在「七月暮色」框架中,譚孔文笑說,前者感性,後者理性,前者是壞事變好事,藉着患病經過,重拾積極狀態,後者則是好事變壞事,本來是一個施恩過程,卻勾動了隱藏欲望。由於屬性迥異,他們排戲時便有趣極了,不知觀眾看後,又有何情緒?

(2018年6月28日,星島日報,副刊P05)

2018年6月1日 星期五

【音樂】流行曲裏的衛斯理

《冒險王衛斯理》香港播放,好不好看見仁見智,也有不少媒體以歷代衛斯理扮演者比併一番,誰是最佳衛斯理,相信看官心中自有分數。電視劇、電影總離不開歌曲,你最喜歡、印象最深的相關流行曲,又是哪一首?



被譽為「香港四大才子」之一(另外三人為金庸、黃霑和蔡瀾)、著名作家亦舒胞兄的倪匡,是華人科幻小說界裏最具影響力的作家,當年以衛斯理系列尤其暢銷,一九六三年首篇以衛斯理為主角的科幻連載小說《鑽石花》在報章刊載,衛斯理一幕幕驚險緊張的科幻冒險故事,從此誕生。

衛斯理系列以外,其他相關分支亦多,好像較廣為人知的原振俠系列,還有亞洲之鷹羅開系列、非人協會系列等等,而衛斯理的小說世界裏,原振俠、羅開、非人協會也偶現字裏行間。

雖然筆下作品遠遠不及金庸的創作改編數量那麼豐富,但一直以來,衛斯理仍偶有「現身」於影視作品中,由余文樂飾演衛斯理、胡然飾演白素的《冒險王衛斯理》,便掀開最新一章,該片歌曲《愛你直到宇宙終結》,陳光榮作曲、馮曦妤作詞、陳小春演唱,雖然詞中有「宇宙終結」、「穿越時間」等科幻術語,但說穿了,還是一曲談情說愛(「愛你是宿命緣起不滅」),所謂科幻似乎只是幌子,還是也意外道出《冒險王衛斯理》的本相?

然而,比起電影、電視劇,廣播劇大概是衛斯理系列最早的改編媒介,香港電台和商業電台便曾分別在約一九八一年至一九八四年,以及一九八七年至一九八八年間,播放衛斯理廣播劇,筆者最有印象的是《老貓》和《沉船》(細節當然忘記了!),其中商業電台的衛斯理廣播劇,由張學友唱出主題曲《外星客》、劉德華演繹插曲《情在呼吸裏》(劉德華另有一首衛斯理相關歌曲,下文分解)。

張學友的《外星客》就以非主流情歌的詞藻示人:「是我感覺在地球或以外,定有些東西想要跟我們接觸」、「若有天古怪的不可思議事發生,定是當中一些外星客,神秘地,正舒展他的超自然力」,點出衛斯理的科幻奇幻旅程,在那個四大天王情歌氾濫年代,算得另類。填詞者何許人?林敏驄是也,該作並由盧冠廷作曲。

至於衛斯理電影,於一九八六年上映,卻改編自原振俠小說系列《血咒》的《原振俠與衛斯理》,讓周潤發成了銀幕上的衛斯理,錢小豪扮演原振俠,胡慧中是白素,珠玉在前,對於不少觀眾,發哥可能才是他們心目中最正宗的衛斯理。

這篇文章既然講衛斯理與音樂,由歌手主演的相關影視作品才是重點,其中叫人難忘的衛斯理扮演者,是許冠傑,在改編自《天外金球》、泰迪羅賓執導、一九八七年上映的《衛斯理傳奇》中,他不僅是主角,還主唱《宇宙無限》,林振強憑歌寄意,在字裏行間訴諸神秘力量:「星空可有一對手,承擔起這沒邊緣宇宙和運轉地球,空中可有雙眼睛,由開始已在星河背後遙望這地球,誰掌管世間目前以後」。

另一位有型有款又「唱得」的衛斯理,許多人或會想起二○○二年《衛斯理藍血人》的劉德華,他主唱的《藍色愛情》便是該戲主題曲,然而這首歌只屬一般主流情歌套路,不見甚麼科幻奧妙玄機。

張學友、劉德華曾唱過衛斯理相關的歌曲,另一天王黎明也有,但那不是衛斯理,是原振俠。黎明曾於一九九三年在電視劇《原振俠》飾演原振俠,筆者對內容已很模糊了(但還是記得李嘉欣、王靖雯/王菲、朱茵、洪欣等等都有登場,如斯女星陣容可一不可再),只是劇中歌曲如《願你今夜別離去》、《真的愛情定可到未來》等等,卻至今難忘。

那個年代,不少衛斯理故事躍然銀幕上,除了上述電影,還有《海市蜃樓》(于榮光演唐庭軒)、《衛斯理之霸王卸甲》(錢嘉樂演衛斯理)、《衛斯理之老貓》(李子雄演衛斯理)、《少年衛斯理》系列(吳大維演衛斯理)等等,也有衛斯理「客串」的作品,好像《朝花夕拾》(喬宏演衛斯理)、《漫畫奇俠》(倪匡演衛斯理)等等,惟本文並不志在羅列或比併不同衛斯理電影和扮演者,這裏表過不提。

話說回來,「衛斯理」也在一些歌曲「略過」,好像林夕填詞的鄧健泓《衛斯理之戀》(「我對你就似衛斯理,無窮疑難為你分析推理,超支心力仍未斷氣,勇敢得過分完美,難悟透你的玄機」)、卡龍填詞的陳美玲《愛情拖拉機》(「實在是沒法忍你,胡亂去闖好似衛斯理,用愛的拖拉機,心中可會有空地」)等等,借衛斯理過橋?各位迷哥迷姐聽過,可有會心微笑?

(2018年6月1日,星島日報,副刊E05.文化廊.享樂主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