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2月20日 星期四

【視藝】敢不敢撫平創傷?

被疫情籠罩的港人,人人自危,防疫物資以至日常用品,都出現搶購潮,焦慮、驚恐、抑鬱等情緒,一併襲來,如洪水氾濫,一發不可收拾。美國新聞網站一篇文章形容,「港人在新型冠狀病毒的陰霾下,恐慌性搶物資,不是歇斯底里,而是源於未撫平的創傷」,原來香港正處於創傷甚至創傷後遺的狀態。「療傷不是很遙遠,送人一個口罩、一瓶搓手液,甚至最簡單的一個問候,或已得到安慰了。」《療傷洞穴》策展人張紫敏(Kuby),牽着大家的手,站在展覽五個「洞穴」,以至創傷中的香港前,看見許多傷痛,也看見許多美善。



香港中文大學藝術系應屆畢業生、曾患有創傷後壓力症候群(PTSD,又稱創傷後遺症)的Kuby,邀了十一位同樣就讀中大藝術系不同年級的師兄姊弟妹,參與《療傷洞穴》。其實《療傷洞穴》Part 1早於去年9月在中大許氏文化館展出,現於灣仔Our Gallery進行Part 2,其中四位包括Kuby,兩場展覽都有參與。「想召集一班對PTSD有感覺的創作人。」在新型冠狀病毒肆虐前,我們還經歷了半年的社會動盪,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大家都有很多情緒,需要一個抒發的途徑,藝術正正有治瘉的功效。」

展覽靈感來自英國諾丁漢大學心理學教授Stephen Joseph所著《殺不死我的必使我強大:創傷後成長心理學》一書,他分析,人類撫平心理創傷的過程,可分為五個階段:痛哭、麻木和抗拒、入侵式回憶、理解創傷、撫平創傷,《療傷洞穴》Part 2便劃分為五個洞穴。Kuby領着筆者順序走遍五個洞穴,猶如叫我經歷一次創傷與治療。「痛哭」是一個空空洞洞的房間,只有一個洗手盆,予人孤清甚至不安的感覺,仔細一望,洗手盆裏是一灘凝固了的「水」,「水」裏有一塊毛巾,喻意再明顯不過了──沒有人能夠扭乾甚至觸碰困在水中的毛巾。

第二個洞穴「麻木和抗拒」,比「痛哭」明亮多了,隨地放滿一大堆小玩意、懷舊玩具,好不有趣,但細心一望,花朵蔬果全都發霉了,部分玩物也困在樽子、玻璃器皿裏,看得見,碰不得,整個世界異化了,「經歷創傷後,你會否定自身經歷,自我欺騙,沉醉在幻想、虛構、不真實的狀態裏。」躲起來玩遊戲,自以為很美好,「其實與世隔絕,靡爛沉溺。」第三個洞穴「入侵式回憶」,是最叫人不舒服的展覽空間,觀者被投影牆上的多重影像包圍,然而影像朦朧瑣碎,有的甚至映出扭曲、拉扯、糾纏狀,加上詭異音效,予人不宜久留的感覺。Kuby解釋,這個階段更加不由自主,影像\記憶閃回掠過,「很刺眼,你根本不想看,卻又控制不了。」

由Kuby和陳倫德創作的第四個洞穴「理解創傷」,舒服多了,宛如一家茶室,枱上放着一瓶瓶茶葉,盛載七種味道,「藉着嗅覺連繫記憶,也就是創傷的回憶,叫人感受創傷。」參加者根據傷痛滋味,挑出味道,摻進茶包裏,寫下創傷感受,一併放進信封,投進信箱裏,跟下一位讀信者分享痛苦經歷,「理解創傷,不僅是理解自己,還是理解別人,跟大家連結在一起,那就不會放大自己的痛苦。」

第五個洞穴「撫平創傷」,設在畫廊門外的走廊,燈火通明,復歸自然,雨過天晴。牆邊一排灑上種子的棉花陣,走廊盡處懸着兩片白雲,觸手可及,「PTSD患者來到這個階段,已經確認創傷的確存在於自己生命裏,但怎樣把情緒轉化?」創作者陳翰謙、李劻華、張恩婷,看過去年在中大舉行的《療傷洞穴》Part 1展覽,感受頗深,十分認同展覽背後的意義,也覺得藝術有治療的力量,便躍躍欲試,在Part 2第五個洞穴裏,聯袂布下最小的種子──芥菜種子,Kuby繼續導賞:「痛苦沒得比較。人們以為種子很細小,就作用不大,其實不然,它可以長成一棵大樹。」喻意言簡意賅,「種甚麼就得甚麼。」

不是每一位PTSD患者,都可以順利地從一到五走出困境,不少徘徊在某些階段,撞牆受困,然而,看過《療傷洞穴》展覽,參加者便知道,其實有路可走。認為創傷是學習、成長、本能的李劻華,說:「『洞穴』是有光明處,有出口,有始必有終。」《療傷洞穴》Part 2這個「撫平創傷」洞穴,是Part 1所沒有的,事實上,為這個洞穴布展,也非三人首選,陳翰謙坦言,尤其是年輕一代,面對天災人禍、社會四分五裂、彼此不信任的大環境,許多人或傷痕纍纍,「撫平創傷」似乎遙遙無期,「但從前香港是一個尋夢的地方,來到今天,你敢不敢夢?」「撫平創傷」可能才是兩場《療傷洞穴》的重點,就在乎你敢不敢撫平創傷。

對了,你有多久沒看藍天白雲,夢想未來?

(2020年2月20日,島日報,副刊P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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