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9月25日 星期五

【音樂】路蘭電影 音樂註腳

 相信絕大多數影迷,都高呼基斯杜化路蘭新片《天能》好難明,有人甚至戲謔,聽《天能》比看《天能》更有「睇頭」,事實上,路蘭這趟沒有夥拍一直合作無間的Hans Zimmer,找來Ludwig Göransson為《天能》配樂,或叫人更有新鮮感。

路蘭的《蝙蝠俠》三部曲、《潛行凶間》、《星際啟示錄》、《天能》等巨著當前,華麗影像、壯闊氣魄,固然叫人歎為觀止,影迷未必把着眼點放在其電影音樂之上,或會錯過許多出色樂音。

說到基斯杜化路蘭的電影音樂,他的早期電影,包括《凶心人》、《死亡魔法》等等,多由David Julyan操刀配樂,《死亡魔法》更有David Bowie客串演出,或許成了該片最鮮銳的音樂註腳。

從《蝙蝠俠》系列首作《蝙蝠俠:俠影之謎》起,德國作曲家和音樂製作人Hans Zimmer,成了路蘭的御用配樂師。Hans Zimmer曾為超過一百五十齣電影譜樂章,拿下格林美、金球獎、奧斯卡等電影音樂獎項,表現備受肯定。他擅長以電子音樂融合傳統管弦樂,曲式恢宏雄壯,兼具時代氣息。而他跟路蘭合作的《潛行凶間》、《星際啟示錄》、《鄧寇克大行動》,皆獲奧斯卡最佳原創音樂獎提名。

《潛行凶間》便以時而交織陰冷凶險,時而張羅緊湊張力,堆疊夢境現實之間的層層幻象。最叫人難忘的,是用以提示眾人預備離開夢境的音樂,選中了法國代表性女歌手Édith Piaf名曲《Non, je ne regrette rien》,猶如主旋律般貫穿全片,Hans Zimmer就以這首歌的節奏,加以取樣、重組、變速,巧妙地築構片中不同配樂,就連那記暗號一般的「嗡嗡」低頻聲音,也是摘自該作的前奏。終章《Time》夠淒美,叫人喚醒那個如夢似真的結局。

《星際啟示錄》則多了詭異與縹緲的音色,部分片段以絕對寂靜,表達升空飄浮一刻或墮進漆黑外太空之境,予人屏息靜氣甚至窒息之感。

Hans Zimmer今年在電影場上繼續吃得開,因疫情關係叫影迷再三期待的《神奇女俠1984》、《007:生死有時》、《沙丘瀚戰》等等,都由他為畫面配上樂章,不知是否忙得不可開交,路蘭新片《天能》的配樂師,換上了一位新面孔,他是來自瑞典、現年三十六歲的Ludwig Göransson。

比起Hans Zimmer,Ludwig Göransson年資沒那麼深,卻憑2018年上映的《黑豹》,贏得奧斯卡最佳原創音樂獎等殊榮,加上《天能》繼續為他刷亮履歷表,可望成為電影配樂界的新寵兒。

Ludwig Göransson製作的《天能》配樂,電音味道更加濃烈,令全片注進靈活多變的音樂色彩,有的甚至聽不出是怎麼樣的合成聲音。《Meeting Neil》呈現變形扭曲的姿態,匹配《天能》順逆難料的命題,《Freeport》亦以電子節拍敲出緊密的敲擊節奏,叫人喘不過氣來。《747》由驚心動魄的底蘊,鋪陳咆哮起伏,如魔頭君臨般懾人。《Rainy Night in Tallinn》充滿型格,氣魄十足。

基斯杜化路蘭也有「參與」配樂,他在《天能》獻上沉重呼吸聲,以這些叫人聽得不舒服的聲響,拋出反派登場的線索。

為了摸清情節來龍去脈,看過《天能》的讀者,不知會否再次進場觀賞,然而這一次,或許也要豎起耳朵再聽仔細了。

(2020年9月25日,星島日報,副刊E01)

2020年9月24日 星期四

【劇場】風波裏的校園

久違了的表演場地預計即將重開,各表演單位蠢蠢欲動,演出消息一個接一個,包括香港話劇團的重演劇目《原則》。從2016年的讀戲劇場起,《原則》的劇本便不斷給琢磨、搬演接二連三,也見證這些年來的社會遽變。劇中那場校園風波,此刻能教曉我們甚麼?

由郭永康編劇、曾獲香港舞台劇獎年度優秀製作的《原則》,講述由雷思蘭飾演的新校長,為學校訂立連串新校規,惹來師生強烈不滿,漸漸發展成正副校長之間的角力,更引發學生罷課抗議。導演方俊杰說,改變往往不是突如其來,「好像《原則》,如果學生成績優異,師生關係又好,新校長大概不必上場,這個故事也不會出現。改變背後的原因值得探討,只是很多人選擇不去理會。」

新校長這個角色,可想而知在戲內戲外也不討好,方導坦言不希望將角色妖魔化,在排戲時,特別提醒雷思蘭不要放大那些「不討好」,做到實事求是、目標清晰就夠。「在行政角度來說,她其實沒有錯,視乎你是否認同。但你了解後不認同,跟未去了解就不認同,是有分別的。劇末有個聽證會,邀觀眾表態,有沒有人撐校長?有啊!」

相反,對於飾演備受學生愛戴副校長的高翰文,方導則與他一起找出角色的性格缺憾,「他都有他的問題。作為一個管理層,難道應該事事私下解決嗎?」他笑說,該劇有趣之處,是你很難站在某一邊,替他們講好說話,而劇中不同原則的人在互相辯論,他們都有各自的對與錯,也有自我掙扎和質疑,「作為導演,建立好這場辯論就夠,觀眾最後站在哪一邊也不重要。如果因而想起近年社會發生的事,能夠梳理一下情緒,重新思考、重新出發,也是好事。」

也說「原則」。「每個人都有原則,所有行為、決定,都依據這個原則出發。」因為成長、經歷不同,每個人的原則都不一樣,有些規矩一點,有些隨性一點,所以原則與原則之間,時有衝突碰撞,「但只要理解對方,便會發現,其言行作為,只是建基於某些價值觀,是可以理解的。」他續說,原則不是那麼可怕,「但大家有沒有互相理解對方?有更多情況,是不去溝通,已先『落閘』。」《原則》就有不同角色互相說服對方的過程,各人從中都有得着,雖然不致完全改變自己的原則,但仍然改變了一些東西,「這是一個很有價值的交流。」

原則,不是不可撼動的,而是隨着時代轉變而轉變,但改變往往帶來問題,因為總有人不願改變,然後被視為不聽話、反叛,「但時間自會印證對錯。」他笑說,推動世界發展,全憑貪新和貪心,所有發明與創作,最初都基於不認同,「這個世界,不止一種可能性吧。」他希望觀眾看劇後,有所思考,理解不同價值觀,進而引申到生活層面。

《原則》較政治性,甚至直指現實,但他坦言沒有壓力,「我不是要把你導向哪一邊,我的期望是誘發思考。」去年社會運動氣氛熾烈,但現在經過時間沉澱,他覺得是一個適合的時機,去重新面對相關議題。在充滿紛爭的時刻,抱持不同原則的我們,應該如何自處?他苦笑起來,不諱言自己也思考了一整年,又認為信念難免有動搖,甚至妥協的時候,「大家的『尺』都不同。與其質疑別人,不如先清晰自己,而到最後,你能否過到自己的良心,便是走下去的動力。」

(2020年9月24日,星島日報,副刊P02)

2020年9月11日 星期五

【音樂】歲月沉澱 小澤征爾的「貝七」

日本著名指揮小澤征爾,領着齋藤紀念管弦樂團(Saito Kinen Orchestra)演奏的專輯《Beethoven:Symphony No. 7 & Leonore Overture No. 3》,於其今年9月1日八十五歲生辰的日子推出,無論是小澤迷、貝多芬迷,抑或古典樂迷,都興奮不已。

小澤征爾以指揮時不持指揮棒、動作大著稱。

小澤征爾的《Beethoven:Symphony No. 7 & Leonore Overture No. 3》

藝評人、樂評人李夢,較少聽到小澤征爾指揮的貝多芬樂章,聽了《Beethoven:Symphony No. 7 & Leonore Overture No. 3》,坦言驚喜。「第一樂章,特別是開頭,跟我常聽的版本,較慢一點,但我覺得他處理得很好,背後有不少思考,這或跟他的人生有關──他晚年患癌,身體狀況一直不是太好。」

李夢本來就喜歡貝多芬第七號交響曲,「人家談到貝多芬的交響曲,或首先想起第五號的《命運》、第六號的《田園》和第九號的《合唱》,其實第七號也很特別,風格就像跳舞一樣,如要指揮得好,必須流暢,不能一板一眼,要讓音樂流動。」小澤征爾的「貝七」,李夢則以「深沉」來形容,尤其是第三樂章,「有一種傷感的情緒」,感覺特別強烈。「很難叫一個年輕指揮家如此演繹;現在的小澤征爾,是有歲月沉澱。」

李夢形容小澤征爾的指揮風格,屬自由派、浪漫派,不會一本正經,並以指揮時不持指揮棒、動作大著稱,又指他是一個永遠都有好奇心、永遠都想試新鮮事的人,他二十多歲時到歐美闖蕩,參加比賽,及後向著名指揮卡拉揚和伯恩斯坦拜師學藝,也曾任波士頓交響樂團、維也納國立歌劇院等音樂總監,「作為一個亞洲指揮,這些都是相當具挑戰性的。」李夢期待繼續聽到小澤征爾指揮的作品,巴赫又如何?「他來到人生這個階段,應該對巴赫的作品有更多的領悟。」


藝評人、樂評人李夢。

不僅浪漫時期作品,小澤征爾也指揮了不少日本當代音樂,本地作曲家盧定彰(Daniel),藏有小澤征爾的《Seiji Ozawa:The Complete Warner Recordings》,為的便是其中收錄了他心儀的日本作曲家石井真木作品,「石井真木作品演奏錄音難尋,小澤征爾就指揮了不少。」

Daniel覺得,小澤征爾作為一位亞洲指揮,有今天的地位,是「前無古人」,而且兩位大師級老師卡拉揚和伯恩斯坦,同時收他為徒,種種事迹,都叫人津津樂道。Daniel亦欣賞他為了紀念啟蒙恩師齋藤秀雄,成立齋藤紀念管弦樂團,也就是為《Beethoven:Symphony No. 7 & Leonore Overture No. 3》演奏的樂團,「可見他是一個飲水思源、重情義的人。」另外,即使晚年身體狀況不佳,即使早已完成許多想做的事,他仍然爭取指揮工作、灌錄專輯,是出於對音樂的愛,「亦體現到日本人的職人精神。」

由於小澤征爾師承卡拉揚,跟後者一樣擅長處理長樂句和整體氛圍,但聽過《Beethoven:Symphony No. 7 & Leonore Overture No. 3》,Daniel稱他不僅長線條拿揑得好,同時每個聲部都做得細緻,兩者平衡出色,甚至叫他有聽室樂的感覺,「就連『內聲部』都聽見。」Daniel也讚賞齋藤紀念管弦樂團的表現高水準,「聽起來甚至有波士頓交響樂團的味道。」村上春樹在《和小澤征爾先生談音樂》也有相同描述,也提到「可以聽得見內聲部」、「齊藤紀念的貝多芬就有這種感覺」。

Daniel續說,「貝七」固然是一首關於節奏的舞曲,但遠遠不止於此,甚至可以理解為人生之曲,「是一場出死入生的Movement」,「人生開始時活潑,及後步入陰暗、衰老、掙扎,最後豁然開朗,重見光明。」走過死亡幽谷,仍然穩步上揚,他覺得,這跟小澤征爾的狀態和形象貫徹,「此時此刻,他不揀貝多芬其他交響曲,選了『貝七』,的確驚喜。」

(2020年9月11日,星島日報,副刊E01)


本地作曲家盧定彰。

村上春樹曾著有《和小澤征爾先生談音樂》。

2020年9月10日 星期四

【電影】時間倒流 逆行凶間

  疫情陰霾仍然籠罩全球,本地戲院關了又開再關了又開,許多大製作統統押後,《天能》終在今天(9月10日)香港公映,成了萬千影迷熱切期待的超級大片。有了看《潛行凶間》、《星際啟示錄》等經驗,觀眾早已認定基斯杜化路蘭的科幻出品必定燒腦,無論是否一知半解甚至完全費解,觀眾離場時,肯定帶走一次顛覆性的觀影體驗。

  為免過度穿橋,若以一句形容《天能》,大概便是當007闖進潛行——不,逆行凶間才對。《天能》的「007」,是尊大衛華盛頓,由於該片也屬近年科幻片大行其道的穿越題材(《天能》準確而言是時間逆轉),難免叫人想到尊大衛的著名演員父親丹素華盛頓,曾於十多年前拍過一套穿越片《時凶感應》。

  丹素華盛頓在《時凶感應》飾演的探員,藉着一台實質為時間機器的監控儀器,目睹一場最後造成逾五百人死亡爆炸案的始因,為了阻止案件發生,他回到過去,不僅阻截犯人行兇,還救回女主角,最後以女主角遇上當時(實時)的「他」,大團圓結局。《時凶感應》因為歷史被改寫而衍生另一個平行宇宙,而非不少同類片所述,正正因為未來人回到過去,反而成就了他們本想改寫的歷史,也就是所謂的經典悖論「命定悖論」,不知是否更為追隨自由意志的觀眾接受。

  丹素華盛頓在《時凶感應》的表現,可謂智勇雙全兼具崇高的犧牲精神,演技也爐火純青,要讓近年才較活躍影壇的尊大衛,跟這位奧斯卡影帝比較,似乎太過苛刻,事實上他在《天能》的演出,便勇猛有餘內涵不足,角色塑造未夠立體,不過最叫觀眾談論甚至爭議的,肯定是該戲重中之重的時間逆轉概念。

  有了近年觀賞Netflix《闇》等科幻燒腦大作的經驗,觀眾對於影視製作單位大玩時間非線性、顛覆時間概念,大概不會陌生,事實上要充分理解《闇》那錯綜複雜又互相扣連的時間迴圈,而且(平行)世界一分為二二分為三,也非易事,相比之下,《天能》的時間逆轉世界觀,其實不是那麼難消化,而且一般觀眾,也不是為了理解逆時的曲折前因而進場,而是為了享受逆行動作的精采後果而看戲。

  然而,雖然順逆同場,譬如逆時角色開倒車、順時角色與逆時角色大打出手等等,構成了觀眾前所未見的炫目景觀,但亦因順逆細節較難掌握甚至似乎較多犯駁,加上全片輸出大量觀眾無法繞過的科普(或偽科學?)資訊,觀眾既要顧及戲中順逆邏輯,或未能充分享受那些華麗的順逆動作場面帶來的官能刺激,娛樂性難免打折扣。

  在這方面,《潛行凶間》就平衡多了,哪怕夢境潛意識空間正在崩壞,觀眾似乎是愈迷惑愈過癮,但《天能》的時間扭曲,則明顯不是表面的一回事,即觀眾未必滿足於看了就覺帥的層次,但道理艱澀,觀眾又恐怕跟不上,於是顧此失彼。再以《闇》比擬,先不計好壞也莫問成敗,如果《闇》是複雜但清晰(至少在網上查得人物族譜關係圖也算一目了然),《天能》則曲折而隱晦。

  未看《天能》的讀者,進場前請有心理準備:如果當年看《潛行凶間》、《星際啟示錄》一次難明,看兩三次大概已心裏有數;今天看《天能》一遍未懂,多看三數遍,很可能仍然疑團滿腹。誠如戲中一句對白:「不要試着理解它,去感受它」,與其太過緊張,生怕錯過或理解錯了哪一段情節然後對劇情無解(請放心,你一定會錯過甚麼),不如放鬆心情,好好享受順逆動作扭成一團的炫目風景,甚至簡單視之為間諜懸疑片也不錯,作為第一次看《天能》的「順時觀眾」,或能得到更多。

(2020年9月10日,星島日報,副刊P02)

2020年9月3日 星期四

【動漫】今敏迷之補遺

 上周,是早逝的日本動畫大師今敏辭世十周年的日子。台灣的出版社早前重刊今敏第一部長篇漫畫《海歸線》,以及推出其遺作《OPUS》,當地戲院還上映《東京教父》、《藍色恐懼》等數位修復版,一時熱鬧非常,讓今敏之名重新映進觀眾眼簾。

今敏1963年出生於北海道札幌,是日本著名動畫家,亦曾出版漫畫,有一位比他大五歲的音樂人哥哥今剛。他小時候迷過動畫《宇宙戰艦大和號》,後來在漫畫比賽贏得最佳新人獎,成了為雜誌畫插圖、給漫畫家當臨時助手的契機。

因為跟動漫大師大友克洋結緣,他初次涉足動畫,便是為大友克洋原作、北久保弘之導演的《老人Z》,擔任美術設定等工作。今敏以首執導演筒的《藍色恐懼》初試啼聲,後來以改編「科幻小說御三家」之一筒井康隆同名小說《盜夢偵探》,受到廣泛關注,2010年確診罹患晚期胰臟癌,同年病逝,享年四十六歲。


《藍色恐懼》

《盜夢偵探》

跟不少動漫迷一樣,我是因為現實夢境、意識潛意識交錯的《盜夢偵探》,而開始留意今敏,看後立即被其犀利意念、無窮想像、艷麗色彩、跳接分鏡等強烈風格迷倒,甚至有指新片《TENET天能》即將在港上映的基斯杜化.路蘭名作《潛行凶間》,原型便是來自《盜夢偵探》,然而我對此不太苟同,也覺得兩者不必互為比較。

其後我在不同地方接觸今敏的作品,包括集得其兩本漫畫舊作《海歸線》和《恐怖桃源》(同為1994年天下出版),還於2018年第二屆《「溝」電影節》銀幕前觀賞《藍色恐懼》,可惜錯過了同年澳門的戀愛.電影館舉行的《夏日世界動畫祭》,未能一口氣欣賞所選映的今敏四部作品《藍色恐懼》、《千年女優》、《東京教父》及《盜夢偵探》,至今只能一再遺憾。我也在去年大館的《幽靈維面——電馭叛客在未來之年》展覽中,翻閱上文提及《老人Z》的原著漫畫,沒有放過今敏的周邊物。

去年《夢的化石:今敏全短篇》、《千年女優之道》繁體中譯本相繼出版,正好讓一眾今敏迷補遺。前者收錄作者1984年至1989年間十五則漫畫短篇,後者則是今敏僅有的自傳式隨筆,讀者不僅在書中了解其創作生活和心境(其中章節「《藍色恐懼》戰記」便是由其個人網站所載《藍色恐懼》製作筆記輯錄而成),還領略到他的幽默感,譬如他出生時同病房的人說他長得像漫畫人物,「大概正是因為這句話,我擁有了以後成為漫畫家的潛質」;談到自己的名字,他有這樣的講法:「考試的時候名字能早點寫完不是挺好的嗎?」

《千年女優之道》讀者,亦可在為《千年女優》、《盜夢偵探》等製作音樂的平澤進訪談中,印證今敏的有趣、寬容個性,好像平澤進談到今敏甚至會拿自己的病情開玩笑:「除了有癌症之外全部健康!」讀者也能從平澤進的角度,理解今敏的作品,他便認為今敏電影中的場景變化、鏡頭切換,都非常具音樂性,「某些場景中音樂簡直成了主角」,說起來,今敏對他的音樂創作幾乎採放任態度,相信平澤進跟他合作時,得到了很大的發揮吧。《千年女優之道》便是這麼一本讓人更立體地觸摸今敏輪廓的書。

近月今敏迷的談論點,當然是他最後一部漫畫作品《OPUS》。該書早於2010年12月由日本出版社推出兩冊單行本,我也曾在英國購得英文版,直至今年繁體中譯本終告推出。《OPUS》收錄了其在1995年至1996年連載的內容,以及於遺稿中發現的未發表結局,講述一位「漫畫家」居然闖進自己的畫中世界,跟其筆下人物碰頭甚至交手!然而故事發展下去,讀者漸漸發現「漫畫家」其實也是漫畫家的筆下人物……此作延續今敏真實虛構交錯、莫問我是誰的永恆創作題旨,然而,因為連載故事的漫畫雜誌停刊,結局難免草草收場,美中不足,但無阻今敏迷將之收藏下來,好作追憶。

(2020年9月3日,星島日報,副刊P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