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2月26日 星期四

【雜文】羊咩

今年,羊年。想起了一位舊同學。

他叫「羊咩」,那當然是花名,一個他大概不願意承認的外號,那是我們用來諷刺他不修邊幅、不剃鬚子的糟糕外表。

人家留「羊咩鬚」可以很有型,他卻形象古怪、說話奇特,這種怪人,中學時代(以至大學時代)一班總有一兩個,也很自然的成了大夥兒的嘲弄對象。我們班上算是好孩子多,充其量只是詞鋒犀利,說話要佔便宜,沒有釀成甚麼欺凌衝突事件。

我跟「羊咩」最扯上「關係」的,是讀中七時,我們成了一正一副班長。不要問我為甚麼要這樣配搭,班長從來都是普選出來的,他被人捉弄,我也不見得當之無愧。正班長其中一個職責,便是大清早為同學們點名,於是我跟他合作的第一句話是:「我會遲到的,以後就由你點名吧。」其他「權力下放」例子,不能盡錄。

「羊咩」當了副班長,沒有得到同學更多的尊重,大家繼續以他為捉弄對象,這個我也阻止不了。

後來體育堂上一場籃球賽,過於進取的「羊咩」與運球進攻的高大同學發生碰撞,他其中一顆門牙給撞掉了,血流如注,校方立即召救護車,醫護人員問我們,有誰願意陪他進院,我沒有猶豫的舉高了手。雖然做了多年同學,我與他其實並不熟稔,但我覺得在這個時候,我對他有責任。

預科畢業後,我們各散東西,特立獨行的他,消息一下子便在我們友儕間消失了,計算起來,大家已分別十多年了。

羊年不是「羊咩」的本命年,卻忽然叫我記起這位舊同學來,祝福他身體安康,事業如意。

(2015年2月26日,星島日報,副刊E05)

2015年2月6日 星期五

和村上春樹談音樂

 

日本小說家村上春樹,是人所共知的爵士樂迷和古典樂迷,是「一輩子都以聽唱片音樂為一大樂趣的人」,新作《和小澤征爾先生談音樂》,便是作為粉絲的他,從二○一○年十一月開始到翌年七月,對鼎鼎大名的日本指揮家小澤征爾所作的訪談文章,現筆錄成文、結集成書,無論書迷、樂迷、村上春樹迷,還是小澤征爾迷,大概一樣讀出趣味來。

村上春樹早就跟音樂結緣,甚至比他與文字的緣份還要長久,當作家前,他便在東京西郊國分寺車站南口的地下一樓,開過一家名叫「Peter Cat」的爵士咖啡館,其豐富的音樂知識和獨到的音樂品味,亦能在小說裏輕易尋覓得到。坊間關於他的「音樂」(即小說世界裏的音樂)研究,跟研究他的文學作品一樣,出版過多本著作,好像美國作者傑.魯賓的《傾聽村上春樹——村上春樹的藝術世界》、小西慶太的《村上春樹的音樂圖鑑》等等,而相關音樂產品,如《1Q84小說的音樂世界》等等,也應運而生,一樣受到捧場客歡迎。《和小澤征爾先生談音樂》是同類作品的最新一冊。

樂迷如獲至寶

雖然是資深樂迷,村上春樹本來並不認識小澤征爾,不過他曾經客居波士頓,經常興致勃勃地,成為於一九七三年至二○○二年間出任波士頓交響樂團音樂總監的小澤征爾,所帶領音樂會的座上客,後來才在機緣巧合下認識了小澤征爾女兒征良,便開始有機會跟這位揚威海外的音樂家,見面聊天,但起初兩人反而沒有深入談及音樂,只是與工作無關的輕鬆來往。 


二○○九年,小澤征爾得了食道癌,手術後音樂活動銳減,或許因為少了接觸心愛的音樂,此後與村上的談話,才開始多了有關音樂的話題,村上以文字這樣形容:「當然他的身體還不能算萬全,但一談到音樂的話題時,小澤先生臉上的表情好像就會忽然生動起來。」足見音樂對小澤征爾是何等重要。

《和小澤征爾先生談音樂》的寫作緣起,是來自兩人的一次對話,當時小澤征爾談到顧爾德和伯恩斯坦,在紐約演奏《布拉姆斯第一號鋼琴協奏曲》時的回憶,歎謂:「那麼有趣的話題,就這樣消失掉未免太可惜了,應該有誰錄音起來,寫成文章留下來。」那時村上春樹腦子裏浮現的人,除了他自己,便沒有別人。於是訪談、寫作計畫便是這樣的開始了,從二○一○年十一月開始到翌年七月,村上在各個地方,包括東京、火奴魯魯(檀香山)、瑞士等等,一有機會就跟小澤進行採訪,除了訪談,他們也經常在健身室、游泳池相遇,村上正在鍛煉體魄和意志,小澤正在療養身體。
 

對古典音樂不夠認識的讀者,閱讀《和小澤征爾先生談音樂》或許有點困難,單看文章標題如《塞爾金和伯恩斯坦,貝多芬第三號鋼琴協奏曲》、《卡內基廳令人感動的音樂會》、《馬勒曲子演奏的歷史性變遷》等等,似乎都不是那麼容易入口的篇章,不過對古典樂迷便可能如獲至寶。雖然如此,筆者還是對小澤征爾的音樂與指揮經歷,饒富興趣,書裏便有「小澤征爾指揮的三種《幻想交響曲》」、「小澤征爾+波士頓交響樂團所演奏的《巨人》」等章節,讓讀者對小澤征爾有更多認識。文中也提及小澤征爾和另一日本指揮家秋山和慶,為紀念已故、有「日本古典音樂教父」之稱的齋藤秀雄,而組建的齋藤紀念管弦樂團。

難得組合增看頭

 
《和小澤征爾先生談音樂》不止收錄對談文字,在不同章節前,村上春樹都寫出了與小澤征爾見面時對方的身體情況,作為引子,其中一段是這樣的:「小澤先生預定在一星期後,接受腰部的內視鏡手術。一直保持坐着的姿勢,會造成腰部的負擔,因此不時要從椅子上站起來,邊在屋子裏慢慢走動邊談。」這令訪談更加立體,並富有人情味,讓文字更加好看。
 

書中另有「間奏曲」,兩人輕輕鬆鬆談音樂,其中一段「間奏曲」,是「文章和音樂的關係」,村上提到音樂對他寫作的影響:「這可能因為我在寫小說期間,耳朵自然漸漸靈敏起來。反過來說,如果沒有音樂性的耳朵,文章是寫不好的。」如果沒有音樂,村上春樹是不是寫不好小說,不得而知,但可以肯定的是,沒有音樂,他的文字將截然不同。

值得一提,《和小澤征爾先生談音樂》由日本著名攝影師荒木經惟,負責拍攝村上春樹和小澤征爾的合照,然後製成書腰(沒錯,是書腰,不是封面!),中譯本還有台灣樂評人焦元溥,擔任音樂審訂。焦元溥是誰?近年人氣急升的台灣才氣歌手張懸(原名焦安溥)的哥哥是也。如此難得組合,未必天下無敵,但也可一不可再吧,為該書增添看頭了。

(2015年2月6日,星島日報,副刊E07‧文化廊‧享樂主義)

2015年2月3日 星期二

藝遊觀塘(下):創意空間GPS


在許多人眼中,觀塘或只是本地一個二線區域,毫不起眼也鮮有踏足,但對網上組織「altermodernists.藝們」兩位年輕女生而言,觀塘卻是一個有趣兼好玩之地,她們近日便推出了「尋藝.GPS」版面,繪製一幅創意空間路線圖,把早前走訪該區八個地方的成果,予人分享,除了電子版,還設印刷版,觀眾按圖索驥,在創意小店穿梭往來,又怎會迷途?

攝影師沖咖啡

上周跟著《工廈裡的人》作者之一黃熙麗,拜訪觀塘工廈父子兵,這趟便尾隨「altermodernists.藝們」Cindy和Elaine的步伐,再次踏進觀塘工業區,這個機械燃油味道愈來愈少,卻創意生機愈來愈濃郁的地方。

繞過觀塘道,我們首先敲上Latent Image by Eddie(潛像工作室)的雅致大門,那裏原來是Cindy和Elaine因為一次開會而偶然發現的。Eddie正在招呼客人,忙碌沖泡咖啡,我們趁機參觀一下。正職為攝影師、曾於有「攝影記者搖籃」之稱的觀塘職業訓練中心任教的Eddie,在他的小空間裏擺放不少個人作品,門外就有一排攝影作品肩並肩展出,店內放著數張由職訓取回來、充滿顏料和歷史痕跡的枱子和椅子,很有型格,相對之下,精緻具品味的布置擺設反而更多,令一室充滿空間感,之前亦曾有Live Band演出,以及相展、工作坊舉行——到底這裏是影樓、表演場地抑或咖啡店,實在難以定義。

後來Eddie為我們親手煮Hand Drip Coffee,火燃五十秒,不多也不少,他笑說四、五年前曾學沖咖啡,現在偶然化身咖啡沖調師,打開門口做生意,「純粹想試試自己沖出來的咖啡是否入流。」

早年因為工作關係,在香港、內地兩邊跑的Eddie,於北京酒廠國際藝術園的偌大Studio中,也曾設Coffee Corner,成了一班藝術家聚腳處,也是現在工作室的雛形。自2013年5月底開始,Latent Image by Eddie便開放了Coffee Corner,至今已累積不少相熟客人,健談的Eddie說,這裏引來不少有趣朋友,包括畫家、陶藝創作人,但強調這裏是他的工作室,攝影是他的興趣、專長、研究和搵食工具,接一單攝影工作,是沖一百杯咖啡也可能賺不到的,而攝影給他的樂趣,也遠大於咖啡。「試過有客人讚我有諗頭,想出這個Studio主題的Cafe,我便澄清,這裏極其量只是Cafe主題的Studio。」

Latent Image by Eddie現時逢星期四至六下午二時至八時開檔,他透露紅磡的店子即將開幕,繼續走休閒、個性化的路線,屆時觀塘的工作室便只得星期六的開放時間,「也要招呼這裏的熟客仔。」

在秀茂坪長大的Eddie,在觀塘設工作室是有情意結的,他一口氣抒發對觀塘發展的看法:「變得乾淨企理了,不是不好,但事情是否就要一刀切?舖租貴了,小本經營的特色小店捱不住,只得大財團進駐,豈不是一樣扼殺創意?海濱花園已經夠美,我就經常在那裏跑步,為甚麼還要花五千萬元建音樂噴泉?」從前的光景或許混亂,但充滿生命力,「生活便該如此。」

廣告人辦畫廊

離開咖啡香撲鼻的Latent Image by Eddie後,我們來到位於觀塘工業中心第四期的l'apres-midi(晏晝畫廊),怎料卻喝上了第二杯咖啡,原來這家畫廊也設Coffee Corner,集展覽空間、辦公室、餐飲於一身,Elaine笑言這種混雜性很「港式」、「茶餐廳式」。

l'apres-midi現正舉行Tubbyfellow的2014年三百六十五日日曆展,插畫師於去年每天都畫上一幅以日本動漫作者和人物角色為題的日曆,包括在當天生日的井上雄彥、宮崎駿、柯南等等,還特意在2015年1月2日畫了剛離開了我們的本地資深配音員林保全。

l'apres-midi負責人Leonard,早於2008年在大坑設立手作鋪和畫廊,當時該區仍然是靜幽幽的,後來租金給炒起,他便洋洋灑灑寫下《大坑無大坑(在消失中?)》一書,顧名思義,字裏行間擠滿了對該區的情懷和感受。然後他撤出大坑,在2014年中進駐觀塘,跟朋友合資這個辦公室連展覽場地的空間。「這裏租金比較便宜、方便。本來想租港島區,但已經沒有地方了。」曾留學法國的Leonard,是自由身廣告美術指導,又是另一則正職補貼副業的個案。

小時候住在順利邨的他,看著觀塘多年來的變遷,苦笑起來,「遲些可能要寫多本關於觀塘的書。」他已收到消息,一家知名廣告公司即將搬進觀塘,加上酒店、高級食肆愈來愈多,觀塘「Soho化」不是想像不到的事情,「其實都幾驚,不知何時會步大坑後塵,又或成了酒店區、高級商業區,我們這些小店,可能隨時都要搬走。」現在租約只得兩年,藝術展覽卻須長遠計畫,「很難Plan。」而香港的公司和店舖,「彷彿走不出結業、搬遷、隱居的命運。」營運接近一年,他稱不止展覽場地,還計畫舉行音樂表演、講座,但如果租金上漲,他表示也得無奈撤退,「始終敵不過錢。」

觀塘藝遊完畢,Elaine談及「altermodernists.藝們」的成立緣起,表示想為普羅大眾引進一些較小眾但有趣的藝術空間,遂把目的地鎖定觀塘。Cindy接著說:「網上也有人介紹觀塘文藝地方,但很零碎、不全面,我們便以『旅客』的心態,發掘故事。」

「尋藝.GPS」個性空間採訪,以店主為重心,從人出發,Elaine續道:「香港有許多人做著這些有趣事情,卻沒有太多人知道。」說起來,Elaine和Cindy的居住地點,一個西環一個元朗,跟觀塘風馬牛不相及,經歷了這個尋藝過程後,她們均覺得觀塘富人情味,充滿色彩,跟昔日的想像截然不同,Cindy說:「這裏的人都很努力,許多店主都有正職在身,在公餘時間發展個人志趣。」從她們的路綫圖所見,觀塘真的有許多不為人知,但很值得去的藝術空間,「千萬別把它們遺忘了!」

(2015年2月3日,星島日報,副刊E01‧今日館‧生活起義)

藝遊觀塘(上):工廈不離父子兵


一個「起動九龍東」項目,還有裕民坊重建工程,觀塘一帶現已沸沸揚揚大興土木,近日又傳來政府擬建音樂噴泉作地標的新聞,無論市民願不願意接不接受,該區未來肯定有更多不同面貌。民居改頭換面,相比之下,觀塘工業區的變化看似來得緩慢,但其實發展早出現,表演場地、藝廊、書店等特色小舖紛紛進駐,花一天時間遊逛也嫌少。適逢焦點觀塘的著作《工廈裡的人》面世,網上組織altermodernists也推出「觀塘尋藝GPS」的版面,當藝文愛好者遇上藝文好地方,便勾畫了一幅充滿趣味的藝遊觀塘路線圖。

「入樽」迷新貴

《工廈裡的人》作者之一黃熙麗,家住青衣,之前鮮有踏足觀塘,為了書中幾個觀塘工廈單位採訪工作,她開始對該區多了認識,引著筆者拜訪Karman和甡哥這對一起在觀塘「開檔」的父子兵時,謙稱以「Fresh Eyes」看觀塘:「從大廈外面看,好像有點骯髒,但內裏光鮮,而每一個單位都很不同,你沒想過會是那個樣子。」從港鐵站走了不久,便到達Karman那個位於成業街華富工貿中心的工作室,呈L形的木牆間隔而成的雅致大廳,特別亮眼,卻叫人一時間辨不出這個葫蘆裏賣甚麼藥。

「Slam Dunk-4814 Days After,有沒有聽過?」筆者有看《男兒當入樽》,雖然算不上是漫畫家井上雄彥的粉絲,但仍知道《Slam Dunk 10 Days After》的故事:2004年,井上雄彥為紀念漫畫發行了一億冊,在一所廢校的黑板上繪畫,描述漫畫中全國大賽結束十日後各人的情形,成了一時佳話。「《男兒當入樽》是一套好作品,值得讓更多人看見。」作為「入樽」迷、井上迷的Karman,便作出仿效,而四千八百一十四日,即十三年有多的日子,「2009年,我在當時租下工作室的灣仔富德樓單位,舉辦了《Slam Dunk-4814 Days After》這個非官方展覽,展出我的珍藏,又播放紀錄片,跟大家分享。」當時facebook剛在港流行,專頁也剛剛開始供人使用,人們對於這個只在社交網絡發布消息的展覽,滿腹疑慮,但來客的熱情也叫他感動,「會跟我握手,說自己很久沒看這套漫畫了。」

展覽幾天結束,他的工作室也已從灣仔遷進觀塘三年,但「Slam Dunk-4814 Days After」這個facebook專頁便沿用至今,他頻頻上載相關消息和新聞資訊,讚好人數已逾兩萬,包括分別在寫作界和漫畫界很有名氣的喬靖夫和門小雷,兩人後來也成了Karman於2013年在這個工作室舉辦的《井上雄彥——非官方浪客行展》的參展藝術家。

現在Karman的工作室,不僅成了志同道合的聚腳地,他還跟台灣官方代理店合作,在開放時間售賣井上雄彥作品的精品,一幅已售罄的限量印刷海報,便叫筆者垂涎欲滴。工作室內還擺放Karman不少珍藏,好像刊登《男兒當入樽》最後章節的一期日本漫畫雜誌《週刊少年Jump》,可能是「入樽」迷四出搜羅的好東西。

一直住在油塘的他,見證觀塘變遷,「其中一個最大改變是apm出現,其他變遷便陸續發生,小時候認識的觀塘,已陸續消失。」如果觀塘工廈租金不再便宜,如果鄰近地方不再熟悉,可有再搬遷工作室的打算嗎?「會,如果問題真的出現,整個環境都改變了,我們將無法倖免。」那是時代問題,「不是死不死守的問題,而是根本守不了。」

老木匠舊街坊

Karman是觀塘工廈新貴,他的爸爸甡哥卻是老主顧,其觀塘工業中心一個作為工場的單位,便是名下物業,是他約二十年前以一百萬元左右購入,現在當然身價不同,「但沙士那時候,曾下跌至六、七十萬元。」甡哥今年六十有二,年少時跟同樣做木工的爸爸「學師」,入行後一做便四十年,今天仍不言休,但仔女出身後,自己的工作量便愈減愈少,已不接新客,但舊客帶挈的工作,好像新居入伙、舊屋翻新,自己做個工程判頭,也夠忙碌,說起來,Karman工作室的L形木牆,就是由他親手釘錘。

曾習畫的他,笑言自己是少數有工場、有汽車,又懂畫畫的木匠,有圖有真相,與客人就少了誤會和拗撬,「許多判頭朋友都找我幫忙畫設計圖。」除了最耍家的木工,他還懂水電,「做判頭要樣樣識一點,可以親力親為。」

上世紀八十年代,是「三行」的全盛年代,「一個月可以賺十多萬元,只是支付三位全職木工,一個月就花十萬元。我接過的最大一單生意,高達五百多萬元。」當年跟他一起闖天下的師傅,有些已退休去了,「三行佬」更是缺人才,「做裝嵌的可能易找,但好像我這種懂『埋機開料』的,便少上加少。」所以現時香港的裝修工程,許多工場都移師到內地了,從前工場林立、五金舖開了一家又一家的觀塘工業區,早就變了模樣,「我們這幢大廈,近年就多了印刷廠遷進來。」

這個觀塘工場,養活了甡哥一家四口,也在他二十八、九歲時奪去他兩隻手指,往事如煙也像木屑,風一吹就過了。甡哥兩個哥哥都做裝修,Karman可說是生於一個木匠世家,但甡哥笑言囝囝沒有受到自己的影響,「我當木工,他做設計;我踢波,他打籃球。沒所謂吧,最緊要開心。」雖然不盡相同,但又偏偏互有牽連,現在兩人的工作室都在觀塘,腳程不足五分鐘,有個照應。訪問結束,Karman就搭著甡哥的肩膀,到附近一家同樣設於工廈的餐廳——談風:Vs:再說,共晉晚餐了。

「想為工廈留個記錄。」臨別前,記錄工廈裏的人的黃熙麗,告訴筆者,約一年前已開始醞釀出書念頭,做了一輪研究調查後,她夥拍其餘兩位作者蔡曉彤、林茵,以及攝影師葉家豪,走訪觀塘、新蒲崗、柴灣等不同地區的工廈單位,「想寫更多大家不熟悉的單位。」於是書中便有Karman的「Slam Dunk」之友聚腳地、甡哥的工場,還有糖果廠、舊書店神州、工廈藝術村Easy-Pack等等,風格多元有趣,「暫時觀塘租金尚算合理,對比荃灣、屯門,算是很方便。工廈租客雖然志業不同,但來得這個區租單位,都很清楚自己想要做甚麼,漸漸形成一個類似Community的氣氛。不一定是『觀塘』造就這班人出來,或許是這班人造就了『觀塘』。」

(2015年1月27日,星島日報,副刊E01‧今日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