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2月3日 星期二

藝遊觀塘(上):工廈不離父子兵


一個「起動九龍東」項目,還有裕民坊重建工程,觀塘一帶現已沸沸揚揚大興土木,近日又傳來政府擬建音樂噴泉作地標的新聞,無論市民願不願意接不接受,該區未來肯定有更多不同面貌。民居改頭換面,相比之下,觀塘工業區的變化看似來得緩慢,但其實發展早出現,表演場地、藝廊、書店等特色小舖紛紛進駐,花一天時間遊逛也嫌少。適逢焦點觀塘的著作《工廈裡的人》面世,網上組織altermodernists也推出「觀塘尋藝GPS」的版面,當藝文愛好者遇上藝文好地方,便勾畫了一幅充滿趣味的藝遊觀塘路線圖。

「入樽」迷新貴

《工廈裡的人》作者之一黃熙麗,家住青衣,之前鮮有踏足觀塘,為了書中幾個觀塘工廈單位採訪工作,她開始對該區多了認識,引著筆者拜訪Karman和甡哥這對一起在觀塘「開檔」的父子兵時,謙稱以「Fresh Eyes」看觀塘:「從大廈外面看,好像有點骯髒,但內裏光鮮,而每一個單位都很不同,你沒想過會是那個樣子。」從港鐵站走了不久,便到達Karman那個位於成業街華富工貿中心的工作室,呈L形的木牆間隔而成的雅致大廳,特別亮眼,卻叫人一時間辨不出這個葫蘆裏賣甚麼藥。

「Slam Dunk-4814 Days After,有沒有聽過?」筆者有看《男兒當入樽》,雖然算不上是漫畫家井上雄彥的粉絲,但仍知道《Slam Dunk 10 Days After》的故事:2004年,井上雄彥為紀念漫畫發行了一億冊,在一所廢校的黑板上繪畫,描述漫畫中全國大賽結束十日後各人的情形,成了一時佳話。「《男兒當入樽》是一套好作品,值得讓更多人看見。」作為「入樽」迷、井上迷的Karman,便作出仿效,而四千八百一十四日,即十三年有多的日子,「2009年,我在當時租下工作室的灣仔富德樓單位,舉辦了《Slam Dunk-4814 Days After》這個非官方展覽,展出我的珍藏,又播放紀錄片,跟大家分享。」當時facebook剛在港流行,專頁也剛剛開始供人使用,人們對於這個只在社交網絡發布消息的展覽,滿腹疑慮,但來客的熱情也叫他感動,「會跟我握手,說自己很久沒看這套漫畫了。」

展覽幾天結束,他的工作室也已從灣仔遷進觀塘三年,但「Slam Dunk-4814 Days After」這個facebook專頁便沿用至今,他頻頻上載相關消息和新聞資訊,讚好人數已逾兩萬,包括分別在寫作界和漫畫界很有名氣的喬靖夫和門小雷,兩人後來也成了Karman於2013年在這個工作室舉辦的《井上雄彥——非官方浪客行展》的參展藝術家。

現在Karman的工作室,不僅成了志同道合的聚腳地,他還跟台灣官方代理店合作,在開放時間售賣井上雄彥作品的精品,一幅已售罄的限量印刷海報,便叫筆者垂涎欲滴。工作室內還擺放Karman不少珍藏,好像刊登《男兒當入樽》最後章節的一期日本漫畫雜誌《週刊少年Jump》,可能是「入樽」迷四出搜羅的好東西。

一直住在油塘的他,見證觀塘變遷,「其中一個最大改變是apm出現,其他變遷便陸續發生,小時候認識的觀塘,已陸續消失。」如果觀塘工廈租金不再便宜,如果鄰近地方不再熟悉,可有再搬遷工作室的打算嗎?「會,如果問題真的出現,整個環境都改變了,我們將無法倖免。」那是時代問題,「不是死不死守的問題,而是根本守不了。」

老木匠舊街坊

Karman是觀塘工廈新貴,他的爸爸甡哥卻是老主顧,其觀塘工業中心一個作為工場的單位,便是名下物業,是他約二十年前以一百萬元左右購入,現在當然身價不同,「但沙士那時候,曾下跌至六、七十萬元。」甡哥今年六十有二,年少時跟同樣做木工的爸爸「學師」,入行後一做便四十年,今天仍不言休,但仔女出身後,自己的工作量便愈減愈少,已不接新客,但舊客帶挈的工作,好像新居入伙、舊屋翻新,自己做個工程判頭,也夠忙碌,說起來,Karman工作室的L形木牆,就是由他親手釘錘。

曾習畫的他,笑言自己是少數有工場、有汽車,又懂畫畫的木匠,有圖有真相,與客人就少了誤會和拗撬,「許多判頭朋友都找我幫忙畫設計圖。」除了最耍家的木工,他還懂水電,「做判頭要樣樣識一點,可以親力親為。」

上世紀八十年代,是「三行」的全盛年代,「一個月可以賺十多萬元,只是支付三位全職木工,一個月就花十萬元。我接過的最大一單生意,高達五百多萬元。」當年跟他一起闖天下的師傅,有些已退休去了,「三行佬」更是缺人才,「做裝嵌的可能易找,但好像我這種懂『埋機開料』的,便少上加少。」所以現時香港的裝修工程,許多工場都移師到內地了,從前工場林立、五金舖開了一家又一家的觀塘工業區,早就變了模樣,「我們這幢大廈,近年就多了印刷廠遷進來。」

這個觀塘工場,養活了甡哥一家四口,也在他二十八、九歲時奪去他兩隻手指,往事如煙也像木屑,風一吹就過了。甡哥兩個哥哥都做裝修,Karman可說是生於一個木匠世家,但甡哥笑言囝囝沒有受到自己的影響,「我當木工,他做設計;我踢波,他打籃球。沒所謂吧,最緊要開心。」雖然不盡相同,但又偏偏互有牽連,現在兩人的工作室都在觀塘,腳程不足五分鐘,有個照應。訪問結束,Karman就搭著甡哥的肩膀,到附近一家同樣設於工廈的餐廳——談風:Vs:再說,共晉晚餐了。

「想為工廈留個記錄。」臨別前,記錄工廈裏的人的黃熙麗,告訴筆者,約一年前已開始醞釀出書念頭,做了一輪研究調查後,她夥拍其餘兩位作者蔡曉彤、林茵,以及攝影師葉家豪,走訪觀塘、新蒲崗、柴灣等不同地區的工廈單位,「想寫更多大家不熟悉的單位。」於是書中便有Karman的「Slam Dunk」之友聚腳地、甡哥的工場,還有糖果廠、舊書店神州、工廈藝術村Easy-Pack等等,風格多元有趣,「暫時觀塘租金尚算合理,對比荃灣、屯門,算是很方便。工廈租客雖然志業不同,但來得這個區租單位,都很清楚自己想要做甚麼,漸漸形成一個類似Community的氣氛。不一定是『觀塘』造就這班人出來,或許是這班人造就了『觀塘』。」

(2015年1月27日,星島日報,副刊E01‧今日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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