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3月5日 星期四

【視藝】不正常生活日誌

子華神話齋,「唔黐綫唔正常」。在挫折接二連三的香港,不正常生活已成常態,疫情下,人人出外戴口罩,消毒濕紙巾、搓手液常備左右,物資要用搶的,甚至把辦公室搬回家。

在這個不正常日子,黃照達的個展《正常生活》舉行如常,是諷刺,還是安慰?「對香港人來說,這是一個很好的契機,去反思過往生活過得怎樣。」生活,其實有很多種。


跟許多港人一樣,黃照達除了籌備個展《正常生活》,這個月來幾乎足不出戶。為人父母特別緊張,家中有小孩子的他,早在農曆新年前已購下口罩,甚至有能力接濟有需要的朋友。

疫情爆發,當然沒有人想發生,「但從另一角度而言,大家都更注重衞生,或者街上少了行人、車上座位多了,又不盡然是壞事。」才想到,從前過着人逼人,以及其他種種「正常生活」,又是否好事?都習慣了,都依賴了,不這樣過,可以嗎?「人總能找出替代方案。敞開想像,生活就會很不同。」

彷彿記錄了不正常生活日誌的《正常生活》,正正帶出這個訊息。黃照達約於去年10月已構思這個展覽,當時香港正值社會紛亂之際,「大家的生活變得很不一樣,好像交通燈沒了,也沒了港鐵。」這打破了他對「正常生活」的固有想法。

對某些事物事情的依賴,多不正常,習慣了,便正常,「生活理應如此?其實是一種迷思。」起了這個念頭,落手創作,現在展覽舉行,然而大家卻又要面對另一種不正常生活。

展場裏,掛着一幅幅猶如設計海報一樣的畫作,簡潔、精準、抽象、冷靜,都是作品予人的整體觀感,「我想做一些繪畫、設計、漫畫之間的東西。其實彼此有很多互相重疊、互相啟發的元素。」

說起來,畫政治漫畫才是黃照達的「正常生活」,他這趟刻意淡化政治漫畫味道,以不一樣的方式講故事,「過去十年,我畫了很多影像、視覺的東西,這些符號已在我的腦中累積起來,這次創作,我想整理一下。」

於是這次黃照達落筆之初,沒有特定的敘事方向,一切從幾何圖案開始,好像《高鐵樂園》,他先畫一條斜綫、一個圓形、一個三角形,寥寥幾筆,然後才逐漸發展出火車、馬路等物事,「敘事是後設的,邊畫邊聯想。」這跟政治漫畫的畫法很不同,「政治漫畫是先有題目,再找形狀、符號演繹。」

但也非完全撇清政治漫畫針砭時弊的意圖,譬如《高鐵樂園》火車旁邊,有些小如逗點的人,躺在沙灘椅上「歎世界」,創作人想問大家:「高鐵是否就給予大家一個美好生活?」

不同作品也有一些圖像元素貫穿,好像太空船便老是常出現,他說,這半年來,身邊不少朋友離開了、移民了,難免傷感,「在『不正常生活』裏,生活圈、友儕圈也不一樣。」《登陸》便是「太空人」回到「地球」跟朋友在天台飲酒的情景。《星光大道》要描繪的,大概是送別友人上太空的畫面吧?「這批畫作是較感性的、個人化的。」

畫廊牆上掛着的作品,頗為壁壘分明,一邊彩色,一邊黑白,都屬新作,剛才提到的《高鐵樂園》、《登陸》等等,都是彩繪,至於畫黑白作品,他想放下固有創作模式和工具,不以電腦繪畫,而是一筆筆畫在畫紙上,「彷彿還原基本步,回到唸藝術時。畢業後,我沒正式畫過公開的鉛筆畫。」跟電腦繪畫能夠隨時修改不同,鉛筆畫精準多了,不能邊畫邊想,必須先構思好了才動筆,「逼使我慢下來。」

然而仔細一看,電腦繪圖也好,鉛筆畫也好,不也還是他的畫風筆法?不過黑白色階更凸顯冷靜觀感,一旦連繫社會事件,部分畫面,譬如躺在泳池旁曬太陽,竟有叫人毛骨聳然的感覺,「我用一些看似正常的生活,去講不正常的事情。」除了紙本創作,《正常生活》還有鉛筆木板畫和錄像創作。

從《正常生活》,到香港上演的「不正常生活」。他在這次疫情中的香港,看見民間那種守望相助、無私奉獻的精神,「有朋友耕種,自給自足,一點都不害怕。」就是設廠房製口罩,不也是很上世紀七十、八十年代工業起飛的事情嗎?「在這些『不正常生活』中,一些價值回來了,相反,從前所謂的『正常生活』,卻可能犧牲了甚至扭曲了一些價值。」

生活有很多種,視乎你想怎樣過。

(2020年3月5日,星島日報,副刊P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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