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6月25日 星期四

【攝影】翻揭一本攝影藝術

位於中環的La Galerie Paris 1839,正在舉辦《藝術攝影書及攝影作品展》,除掛起攝影作品,還展出攝影書和攝影刊物,特別是後者,屬同類展覽中鮮見,展桌上放滿千禧年代以降獨立營運的攝影刊物,包括《CAN影像誌》、《pH infinity》、《麻雀》、《攝影是藝術》、《Prologue》等雜誌、同人誌,均由關注影像及攝影師故事平台《顯影》(《PhotogStory》)提供。在紙媒挑戰愈見艱巨的今天,翻揭一本攝影藝術,更覺難能可貴。


談到香港攝影雜誌的歷史,可追溯至1950年代,以《攝影藝術》、《娜移》(《女那禾多》)、《攝影畫報》較廣為人知,卻不約而同於香港回歸後數年間相繼停刊。2000年代起,攝影刊物再現本港,好像《CAN影像誌》、《pH infinity》、《麻雀》等等,同以非商業運作的方法出版,但多只維持三、四期便告停書。

「本地攝影雜誌市場始終不大。不像日本,當地有很多人欣賞攝影,不同年齡層都有,而且喜愛範疇不一,十分蓬勃。台灣攝影文化氛圍亦佳,容許深度和多元,不像本地普遍攝影愛好者,鏡頭焦點多離不開風景、雀鳥、人像。反倒是社會運動,令更多人嘗試紀實攝影,以攝影記錄事情。」

有份參與《麻雀》的本地攝影記者余偉建,其攝影作品《抗爭》、兩幅「消失中的海岸線」系列作品,還有《HKG》等攝影書,也於展覽展出。「《麻雀》由四位攝影師黃勤帶、楊德銘、趙嘉榮、岑允逸合辦,我後來加入,大家一起玩。」《麻雀》每期主題不一,參與攝影師便就着主題提交作品,售賣地點不多,余偉建笑言自己還剩很多本,又指本地連主流攝影雜誌都支撐不了,遑論小眾?「印一千數百本都『難搞』。」

創辦《顯影》的阿佩也有同感,他認為攝影雜誌,也就是攝影藝術雜誌,是「小眾的小眾」,「有人在做已經很難得。」他這次把攝影刊物收藏公諸同好,卻笑稱自己不是攝影刊物收藏家,僅是近年才開始較有系統地收集攝影雜誌,而約十年前由攝影師黃淑琪等人發起的攝影文化雜誌《咔》(《KLACK》),是他最早收集的攝影雜誌,亦可見於這次展覽。「展覽開幕那天,來了不少行內的攝影師,他們都不太知道這些攝影刊物呢!相信對於行外人便更加陌生。」

隨着器材與技術普及,不少港人都參與攝影活動,但普遍對攝影器材更有興趣,即使研究攝影,大多只停留在表面美感之上,很有心機去影一張「靚相」,「但背後要講的太空泛。」他更欣賞攝影師以攝影作為手段表達理念,背後千言萬語,「而不單純是『美』與『不美』。」當大部分攝影愛好者都不作如是觀,攝影藝術刊物自然絕迹。

在沒有互聯網的年代,出版物的數量,當然不能跟今天的同日而語,攝影刊物亦然,好像余偉建稱之影響許多攝影師的《娜移》,便從1992年至1999年熬過不少年頭。阿佩續說:「千禧後的攝影刊物,不外乎是自資出版、同人誌形式,或申請資助,就連商業刊物都沒了。」他期待預計年尾出版第二期的Ménos(心象社)同人誌攝影集《Prologue》,「否則本地攝影刊物真的一潭死水。」

既然實體刊物難以維持,轉戰網絡或是出路,曾於雜誌、報章工作的阿佩,約於2013年成立《顯影》,及至2018年起「認真地做」,為其改了英文名「PhotogStory」,清晰定位,「傳媒行家就知道,『Photog』即是『Photographer』,顧名思義聚焦攝影師。」

他說,談到攝影,許多人關注攝影作品,卻往往忽略了攝影師和其背後的故事,他便以《顯影》推廣攝影藝術,並以平台名義邀攝影師做訪問,於報章、雜誌、網媒發表相關文章,甚至策劃展覽。《顯影》現時收錄近三百篇文章。

說到底,阿佩還是想辦攝影雜誌,季刊形式,中英對照,目標群體?小眾就小眾吧,就跟有共同理念的人分享,「想填補市場上的空缺。」

(2020年6月25日,星島日報,副刊P02)

2020年6月18日 星期四

【視藝】速寫 畫家真功夫

看過不少中外展覽,以速寫為題旨,卻甚為少見,《一新時光:香港速寫》讓本地速寫作品濟濟一堂,難得一見矣。「速寫是畫家的畫稿,有如『內衣褲』,赤裸裸的,卻不輕易示人,但你能在速寫作品,看到藝術家的真功夫。」香港美協主席林天行笑着說。


《一新時光:香港速寫》由一新美術館和香港美協聯合主辦,林天行說,這次是難得機會,讓那麼多本地藝術家的速寫作品聚首一堂,「速寫對一個畫家十分重要,通過速寫,才能了解大自然,以及世界不同事物,還有箇中變化。你躲在室內,無論怎樣想像,都跳不出局限,只有大自然才千變萬化。」今天到過,明天再去,都不一樣,「你要發現當中的美,然後再把美昇華,畫成作品。」

籌辦《一新時光:香港速寫》之初,向香港美協會員招畫,反應熱鬧,一呼百應,惟空間有限,只能精益求精,於是選出當中四十位,各交三幅,全場合共約一百二十幅速寫作品。「速寫之有趣,在於一百個畫家,對着同一棵樹,有一百種表達方法。」

這次林天行帶來的三幅作品,為《雲南元陽梯田寫生》系列,寫於去年4月雲南元陽,他久聞元陽梯田是許多攝影師和畫家的取景地,親身體會,果然領略到在其他作品所見的美感,興之所至,便分別在中午、下午和傍晚,一口氣畫了三幅寫生,抹出不一樣的風景和心境。

「畫第一幅時,如初認識一個人,比較陌生,得花時間了解,弄清梯田上下左右關係,所以畫得比較拘謹。」他以線白描,畫面細緻豐富,「第一眼看見梯田,我想到線,當中的轉折快慢,很像草書。」他最初沒想過連畫三幅,只是畫了第一幅,意猶未盡,也對梯田多了想法,於是把田外有田的深邃,在第二幅表達出來。

到了傍晚,經過差不多一天的「溝通」,他對梯田熟絡起來,在第三幅落筆速度更快,筆法豐富,情感澎湃,線條之快慢、濃淡、粗幼、乾濕,隨心所欲,他最後把梯田跟天空連接起來,形成天地合一之景。


「速寫,最初是藝術家的記錄素材,逐漸演變為獨立的藝術形式。」從藍田到石硤尾工作室的車程,是侯紹政的速寫時光,一上港鐵,他便拿出紙和筆,寫寫畫畫,「人人都看手機,我就看人,捕捉他們的神態。」他先以鋼筆起稿,幾分鐘速成,「回到工作室,加幾筆墨。」

現為香港美協理事及理論宣傳委員會副主任,也為這次展覽策展的侯紹政,展出《人物動態速寫》系列,跟林天行的寫景不同,他以人物為主體,有的戴口罩推行李喼,有的頂着大肚腩滑手機,「畫的對象,都不知道我正在畫他們呢!」


香港美協常務副主席熊海,覺得寫生甚至可以改變一個畫家的風格,他曾在華山住了八天,於南方長大的他,從沒見過山勢如此險峻,畫家當然不放過眼前景,他天天寫生,猶如武俠小說主角,得到奇遇,閉關潛修,悟出獨門武藝似的,下山後,真的令他的畫風作出一大改變,更上一層樓,「畫家或從寫生演變出獨特的個人風格。」

熊海至今仍寫生不斷,認為只看照片,跟涉足真山真水不能相比擬,最愛4月、5月霧起時出外寫生,因為霧景令他想像無窮,又稱東平洲岩石皴紋之奇,可堪絕景,而他每幅寫生皆即場一氣呵成,「回頭再寫,沒了感覺。」每幀新景也是奇遇,譬如他從沒到過的鶴嘴,今年初次踏足,頓覺環境清幽,耳目一新,便揮筆寫生,半小時完成,岩石有紅有黑,《香港鶴嘴》也紅黑相襯,「我用中國畫的寫意方法作畫,先以硃砂勾出岩石結構,再用潑墨破紅。」

熊海另一幅展出作品、同於今年作畫的《香港三家村》,也搖意筆,勾勒建築輪廓,流水如草書,快意蕩漾。《青海七彩丹霞》則全以硃砂落筆,讓全畫染出濃淡不一的硃砂紅,山脈雲霧樹影,繪影繪聲。

疫情籠罩的香港難免憂鬱,如要選一個香港風景寫生,抒發胸臆,他的答案是獅子山,「獅子山精神最代表香港。太平山下的風景,也具代表性。」願看到熊海速寫的獅子山之日,陰霾盡退去。

(2020年6月18日,星島日報,副刊P02)

2020年6月12日 星期五

【音樂】隨機應變 疫情下的新樂季

計畫總是追不上變化。一場疫症,令生活與工作大小事情出現無盡變數,考驗眾人的應變力和適應力。疫情當前,一場演出的安排尚且有改,一個藝季的細節內容,更難全盤掌控,然而近日不少劇團、樂團,相繼端出新劇季、新樂季的表演活動日程,盼在艱難日子,給公眾以藝術豐富生活、潤澤心靈。


香港管弦樂團(港樂)剛宣布2020/2021樂季節目,9月起開騷,先派出兩個社區音樂會,跟公眾會面,是過往未見之舉。

「想帶給大家愛與喜悅,凝聚大眾,為大家重拾心情回到音樂廳熱身。」港樂市場推廣總監鄭禧怡(Meggy),以一句「留意疫情,隨機應變」,回應在疫情下做市場策劃所面對的種種挑戰。

「譬如座位限制,的確有機會要調整票數,也或會因應疫情逐步『放飛』,分階段控制票流。但屆時限聚令或會放寬?」她說,延遲新樂季開展、延後賣票的做法,為了「Buy Time」,讓計畫靈活一點。

不僅台下觀眾,表演者如要相隔足夠距離,樂團編制也受影響?她坦言編制較大的演出可能有所調整,也不排除加建舞台空間,以容納更多樂師,部分樂師座位之間或設透明間隔,而每場演出也會作出靈活配搭,「如曲目不需要太多弦樂參與,配以足夠相關樂師便可。」

2020年是貝多芬誕辰二百五十周年,不少樂團紛紛為節目加注貝多芬樂章,但一個疫情浪頭襲來就淹沒了。港樂早已計畫讓該音樂會系列橫跨兩個樂季,卻因疫情影響,有些節目無法在上一個樂季舉辦,現順理成章把部分節目順延至新樂季,另外如《港樂×大館:室樂音樂會系列》等等,也因疫情影響,於新樂季才告登場。

港樂每年不乏國際知名音樂家、演奏家參與演出,新樂季以兩年後重踏港樂舞台的久石讓最為哄動,其中12月6日那場音樂會,當天更是他的七十歲生日,意味着這位日本著名作曲家,將會跟本地樂迷慶祝其七十大壽,這次演出,港樂將沿用上場的實名制售票的策略,詳情有待港樂公布。

外國人入境本港強逼隔離的措施仍將生效一段時間,Meggy稱在新樂季列陣的「外援」,已知悉來港或須隔離的狀況,表示不會介意。而港樂新樂季也不乏本地音樂人參與,包括作曲家陳啟揚、鋼琴家李嘉齡、女高音鄺勵齡等等,而爵士泰斗羅尚正,夥拍好友包以正、流行歌手衛蘭帶來的非一般古典爵士夜,也夠噱頭,難怪Meggy以「亮眼」和「陣容鼎盛」,形容本地音樂家在新樂季的參與情況。

疫情當然令演出大受影響,卻也打開了新思維、新習慣,好像直播演出、網上串流,她表示疫後也能繼續發展,「從未踏足音樂廳的人,看了我們的網上節目,或對演出有興趣,繼而入場?」

她說,不止港樂,所有表演團體、主辦單位,都面對同樣挑戰,怎樣以安全為大前提,逐步重建公眾重回表演場地的信心和習慣,都叫同業費煞思量。然而,相信不少人已「餓騷」日久,教她在充滿未知數的環境裏仍表示樂觀,「表演始終要有現實交流,在熒幕、屏幕觀賞,難以比擬。」盼不久之日,港人有現場好音樂、好藝術寄託。

(2020年6月12日,星島日報,副刊E05)

2020年6月11日 星期四

【劇場】《一水南天》上蒼的考驗

香港疫情陰霾密布半年,漸見曙光,大家正在等待久違了的表演場地重開之際,《一水南天》台前幕後準備就緒,演出在即,這套本地原創粵語音樂劇,正好敘述一個抗天命而自強的史詩故事,十分應景。

「許多人問我,這套劇是否寫今天的香港?其實這套劇是七年前開始寫的,七年前的香港,跟今天殊不一樣。」該劇主創編劇、作詞張飛帆續說:「為甚麼今天我們看這劇仍能對號入座?因為香港沒有離開過苦難。」風雨飄搖,當然路難行,卻更要咬緊牙關,難路行。



關於《一水南天》,張飛帆一錘定音:「全劇的命題,是『天命』,也就是劇中那兩粒音。」宣傳一句「《一水南天》為疫情後香港文藝界首個大型舞台演出」,也夠熱血,雖然表演場地能否月底對公眾重開,此刻仍屬未知數,但張飛帆不諱言,台前幕後都「很想演」,如果《一水南天》演出不似預期,對士氣打擊很大。「既然時機與命題一脈相承,我覺得可能是上天給我們的考驗。」

《一水南天》發生於十九世紀末,香港正值由小漁港發展成貿易都會的變遷時期,劇中的「譽泰隆」,原型參照成立於1851年的本地華商米行乾泰隆,角色陳一水,則取材自乾泰隆創辦人陳煥榮之子陳慈黌,劇中的他本是碼頭苦力,後來白手興家,成為米行老闆,於是《一水南天》既是一個平凡小子奮鬥創業的故事,也是一個與時代對抗的故事。

「我以這個角色借代最普通的香港人。」張飛帆繼續解畫,香港米業和航海的故事,便是香港發展的故事。「當初寫這個故事,便是想講香港人怎樣一路走來,以及思考我們如何走以後的路。」

七年前,張飛帆與為該劇作曲編曲,並擔當音樂總監的劉穎途,決意不為誰人和何時演出,只想做一套好的本地原創作品,為《一水南天》啟動創作,張飛帆笑言,創作《一水南天》這七年來,在劉穎途的工作室裏一起創作,是生活上最快樂時光,「有時費煞思量,但忙了一整晚,又有答案。」

劉穎途接着說:「遇到阻滯時,我便胡亂彈一些旋律,他忽然靈機一觸,又開始寫詞。」有時甚至是故意出招,「每次刁難他,他便像凌空翻個觔斗,然後翻騰五周半漂亮落地!」張飛帆在旁笑說,「其實像打乒乓球一樣,你一板我一板的『搓』出來。」

他們在《一水南天》首次合作,其後還聯袂交出《時光倒流香港地》、《熱鬥獅子球》等作品,都是張飛帆負責編劇、作詞,劉穎途扛起作曲之職。音樂劇曲詞配搭最講默契,「張劉配」似乎如魚得水,「我們的合作,從來都在同一節奏裏進行,十分合得來。」張飛帆說,《一水南天》的劇本、音樂、歌詞,融為一體。

《一水南天》醞釀七年,三年前,得到演戲家族行政總監姚潤敏賞識,辦圍讀演出,演後再獲不少機構青睞,最後成就現時由香港舞蹈團主辦、演戲家族聯合製作及演出的班底。

飾演主角陳一水的陳健豪,是本地音樂劇紅人,歌唱指導鄭君熾、聯合導演朱栢謙(另一位聯合導演,是兼任編舞的香港舞蹈團藝術總監楊雲濤),都是常演音樂劇的唱得之人,加上創作過多套音樂劇的張飛帆與劉穎途,盡是音樂劇界熟絡面孔,難怪張飛帆不止一次強調,這場演出無論歌唱、舞蹈、演戲,都是「腰馬合一」,是一體的。

張飛帆不諱言,香港擁有全亞洲最能夠發展音樂劇的土壤,既有中國戲曲底蘊,也有華洋雜處文化,絕對能夠發展獨特的表演模式,至於粵語難以入詞,張飛帆反指粵語是「殺着」,「那種妙、那種啜核,你在世界上其他地方找不到。」所以從前的廣東歌,便是全亞洲都在聽,走在文化潮流頂端。「是得天獨厚的。」

事實上本地不乏音樂劇口碑佳作,如叫許多人初認識香港音樂劇作品的《雪狼湖》,以至十一年前首演的《一屋寶貝》,但他慨歎「我們沒有堅定意志發展音樂劇」,以致每次都錯失良機,苗頭未能發芽,更遑論形成系統,被南韓超越成為亞洲百老匯了,「他們全盤西化,用龐大資源採摘西方那一套,做出成績。」

張飛帆又說,本地不乏音樂劇人才,但要一個地方發展出好的音樂劇,必須投放資源和時間,並有人策劃,而不是坊間亂碰亂撞,「現在香港只像『山寨廠』,我和劉穎途只是參考前人、外國作品『撞』出來。」教育也重要,「音樂劇需要成為學術科目。」當大家對音樂劇有了概念,認真地做,才有機會做得好。

疫情當前,一套劇能否演出尚且未知,音樂劇發展等大方向大命題,更是遙不可及。但劉穎途熱血地說:「好的作品不會死,就算不是今天演出,你打不低我。」願《一水南天》上演時,一水藍天,雨過天晴。

(2020年6月11日,星島日報,副刊P02)

2020年6月4日 星期四

【舞蹈】伍宇烈 舞團掌門人

受疫情困擾,本地不少藝文活動,都按兵不動,城市當代舞蹈團(CCDC)近日卻有重要消息公布,香港資深舞蹈家伍宇烈(Yuri),將接過曹誠淵博士去年底辭任的藝術總監棒子,接掌CCDC,於明年1月1日履新,其後還公布CCDC 2020/2021舞季,揚起一系列節目時間表,宛如在沉悶了幾近半年的本地藝文界激出巨響,叫不少人好奇又期待。


「『藝術總監』,只是一個頭銜而已。」這是Yuri的訪問開場白,「當真正做起事來,這個身分並不重要,最重要的是你想做甚麼。」他想做些甚麼?一日未在其位,他當然賣個關子,但仍道出大方向:「想出很多策略、方法,令團隊現有的成員,或未來加入的成員,可以發揮到最大的能量。」

Yuri是資深舞蹈家,多年來活躍於香港藝壇,範疇不囿於舞蹈界,他曾於2011年至2013年出任香港小交響樂團駐團藝術家,也於2013年為香港話劇團《喃叱哆嘍呵》擔當聯合導演,並扮演啞巴一角,獻出話劇演出第一次,一直以來涉足大大小小不同類型舞台製作的不同崗位,現為一舖清唱聯合藝術總監。

CCDC董事局成立的招聘委員會,早前經過廣泛的國際遴選,敲定Yuri擔當CCDC第四任藝術總監,「我好像是挺適合的,通過在一舖清唱當聯合藝術總監所得到的經驗,跟我過去做的舞蹈創作扣連。」他坦言在工作崗位上,基本上甚麼都做過,卻沒試過「變老」,「老,是只有到了那個階段才能體驗。」行將五十六的他,便深深體會到甚麼是痛楚,甚麼是累得筋疲力竭,笑言正在學習怎樣去克服,「從前排舞,都會『成身散晒』,但翌日就會好過來。現在一切都是挑戰。」

Yuri一向予人自由藝術工作者的形象,喜跟不同藝術家和團體合作,不愛穩定下來,對於接任CCDC藝術總監一職,相信有不少人感到意外,問到為何會接受這個挑戰,他反問Why Not?又提到自己跟CCDC緣份早種,六歲開始學習芭蕾舞、在外國開展舞蹈事業的他,1993年回港,「當時曹誠淵給我機會,讓我在CCDC做了第一個專業舞蹈創作。」那便是以搓麻將為題材的《單吊.西.遊記》,「很多年後,再看這套作品,當然覺得不太成熟,但卻代表那個時候的我。」

有了第一次,合作便接踵而至,好像《更衣記》、《硬銷》、《男生》等等,還有近年的《香.夭》,「這二十七年來,我以不同角度、不同崗位,去看望這個舞團。」叫他印象最深的,是1996年首演的《男生》,這個作品不僅重演又重演,後來還發展成一齣紀錄片《男生.故事》,鏡頭聚焦《男生》原班演員,怎樣重演這個製作。他說《男生》經歷了很多,直至今時今日,仍會演下去,「我會問自己,為甚麼這個演出可以『捱』那麼久?對當下的觀眾又有甚麼意義?」

CCDC於1979年由曹誠淵博士創立,是香港首個全職專業現代舞團,四十年後的今天,迎來頗大的改動,其舞蹈中心及辦公室面臨搬遷,藝術總監也有更替,問到諸多改動此刻是否已迎刃而解,他苦笑起來,「沒有事情是一定可以解決的,否則就不好玩了。」他又以跳舞為喻:「就是要學習在不穩定中取平衡。」他的處事作風,便是找出問題所在,「就像舞蹈訓練,老師常常說,腳提得不夠高,高一點吧,伸直一點吧。我便是從指出問題開始。」也不是說改變就改變,「不如試試這個方法?如果大家都從中找到樂趣,那就好了。」

不止CCDC,所有藝團以至所有人,都得面對疫情,表演場地直至截稿時尚未重開,加上公眾場地限聚,表演活動幾近銷聲匿迹,「如果日後,不戴口罩便不可上台演出,當這成了一個規則,我們便要重新定義,甚麼才是演出。」

本地舞蹈市場本來就不大,加上疫情,觀眾可能更不情願前往劇場,他覺得,更要想辦法吸引他們興趣,「如果作品真的很好看,觀眾怎會不來?」如果日後劇場將要實施隔行隔位措施,他忽發奇想,不如把觀眾之間相隔的空位,放上吹氣公仔,「看起來不就全院滿座?」完場時引爆那些吹氣公仔,後者忽然「砰」的一聲全都消失了,「都是表演一部分呢!」

他說,是時候要重新思考「城市」和「當代」是甚麼,「首先我們的作品要好看、有意義,跟香港、港人有連繫,這才叫『城市』、『當代』的『舞蹈團』。」Yuri繼續跨舉舞步,探索那片未知但好玩的土地。
  
(2020年6月4日,星島日報,P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