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1月29日 星期四

寄生獸與日本中篇漫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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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山崎貴執導、新進男星染谷將太主演、改編自岩明均同名原著漫畫的《寄生獸》正在公映,這套採用大量電腦科技效果,演繹漫畫中奇形怪狀、與人合體的寄生獸,以至斬首吃人等殺戮畫面,都叫觀眾留下深刻印象,是很出色的動漫改編真人版電影,沒有叫筆者這個先入為主的漫畫迷失望。

有留意日本漫畫,而又至少是八十後的讀者,大概不會對《寄生獸》感到陌生。這套岩明均筆下蜚聲國際的科幻漫畫代表作,早於上世紀九十年代面世,筆者看的是後來於二○○五年由出版社重出的「完全版」,一書八冊(早年推出的普通版則共十本單行本),尺寸較大亦較厚,彩頁頗多,成了櫃子裏其中一套亮眼珍藏。

因為這套集科幻、恐怖、動作、親情、友情於一身的漫畫,筆者對岩明均產生了濃厚的欣賞之情,尤其對他以冷峻色調處理血腥暴力畫面,感到著迷,後來便有一段頗長的時間,特意四出搜集他的舊作,但當然不是易事,因為部分年代已久,動輒是十多二十年前的作品,而且有些沒有本港出版商代理,當年台版有沒有給引進香港也是難以確定,總之在二手市場便是買少見少了。

雖然如此,筆者還是從不同渠道,找到了他的短篇作品《骨之音》、《七夕之國》(四期)、《雪之崖.劍之舞》。至於仍在連載中的新著《歷史之眼》,則由二○○五年開始推出中譯單行本,至今僅出版了八期,相當慢工出細貨。暫時未知其創作長度如何,若果也是在十期左右收筆,則會是他另一套中篇漫畫佳品。

畫風題材獨特
日本漫畫有一個讀者或已見慣見熟的情況,便是若果作品大受歡迎,作者以至出版社(漫畫雜誌)便樂此不疲的連載下去,已經是上一代的《龍珠》、《足球小將》便不在話下,觀乎這一代的《One Piece》、《Bleach》等等,也是沒完沒了,於去年十一月刊登了最終回的《Naruto》,便是由一九九九年開始連載,作者岸本齊史為同一作品足足畫了長達十五年的時間。相對一些一拖再拖的長篇漫畫,耐性不夠的筆者,對結構工整、節奏爽快的中篇漫畫,便更容易情有獨鍾。

或許不同讀者對中篇漫畫概念不同,若以剛被改編成電影的《寄生獸》為參考,筆者於本文嘗試以約十期單行本為準畫界,拋磚引玉,談談自己的心水選擇。岩明均的《寄生獸》固然是筆者經常掛在嘴邊的中篇漫畫,其他All Time Favourite的作品,還有望月峰太郎的《Dragon Head》(台譯《末日》,十期)、楳圖一雄的《飄流教室》(十一期)、大友克洋的《阿基拉》(六期)等等,都是給許多人奉為經典的漫畫。

從上述幾套漫畫所見,筆者的口味都是一些畫風獨特、題材科幻並有恐怖色彩的作品。值得一提,筆者都收藏了這些漫畫,另一習慣是,筆者只儲港版,除非只得其他版本推出。

此外,由森秀樹作畫、酒見賢一原作、久保田千太郎編劇的《墨攻》(早年推出的台版名為《墨子攻略》),情節緊湊,也很不錯。筆者擁有的是本地出版社重出的全八集文庫版,當時出版社是因應即將上映、由劉德華主演的同名電影,而把原著漫畫重新包裝推出市面。

長話短說均有精品

講完經典,也有近年出版的上佳中篇漫畫,當中最得自己歡心的,便是漆原友紀的《蟲師》(十期)。漆原友紀是一位女漫畫家,畫出來的少年漫畫(如果大家當《蟲師》是少年漫畫的話),無論是畫風、節奏、題材,都有點不一樣。該作以類似妖怪的生命體「蟲」,以及熟悉這些生命體的專家「蟲師」為骨幹,撰寫故事,她的筆觸輕盈典雅,很有詩意,洋溢文學氣息,得到一眾文青支持,不是難以理解的事情。《蟲師》也有被改編成電影,由大友克洋監督、小田切讓主演,單看排場是不可多得的組合,但成品出來的效果又不是那麼理想。

至於筆者其中一位最喜歡的漫畫家浦澤直樹,一出手便是長篇大論,部分如《Monster》、《20世紀少年》等作品,卻因拖泥帶水及爛尾收場,而被人詬病,反而一套八本、以手塚治虫《小飛俠阿童木》為原形的《Pluto》,也夠躋身筆者喜愛之列,反正兩位漫畫家都是筆者偶像就是了。談到手塚治虫,他的《佛陀》便給筆者帶來頗多啟發,但其十五期的長度,又稍稍越過本文提及的中篇漫畫的界線。

近年還有兩套以「死亡」作為書名開頭——小畑健的《死亡筆記》(十二期)和間瀨元朗的《死亡預告》(十期),都十分好看。這兩套都有被拍成電影,但個人而言,還是較欣賞原著漫畫。若杉公德共十冊單行本的《爆粗Band友》,瘋狂抵死,也曾引起一時佳話。

本文只以日本中篇漫畫為旨借題發揮,漫畫好看不好看,跟長度沒有一定關係(當然情節太拖長太冗贅會影響故事質素),長話與短說均有精品,希望日後有機會再跟讀者分享。

(2015年1月29日,星島日報,副刊E05‧文化廊‧文化氣象)

2015年1月21日 星期三

【小小說】牠

最初搬到太子一幢唐樓住下來時,她很不習慣,畢竟她在新界地區居住了二十多年,但為了方便九龍區工作,她決定告別「村姑」的身分。

當然,太子的單位是她租下來的,給公司簽的約,也非賣身契,若有甚麼不對勁,她自有往後退的空間,回到已離世父母留給她的祖屋裏去。

雖然太子是九龍區的中心地帶,交通四通八達,鄰近又有許多購物商場、名店小舖,吃的喝的任君選擇,但在田野長大的她,對那些東西都不感興趣,除了偶爾跟朋友吃飯敘舊Girl's Talk,周末、日她都不願與人接觸,寧可賦閒在家,料理在露台盆子裏那些跟她一樣初來報到的香草和蔬菜,每次看見它們枝葉漸長、搖曳生光,她便感到滿足。

她覺得跟城市格格不入,沒有一個同事跟她談得來,她甚至與其他住客、大廈看更都沒有往來,很驕傲地擁抱獨身主義。
然後她想到要飼養動物。貓更好還是狗更好?抑或輕鬆一點,找烏龜或兔子作伴?想著想著,她到附近一家動物領養中心走一趟,卻沒有一頭動物讓她產生共鳴──是的,比起外觀、品種、毛色,她更重視First Sight,以及吸引力法則。

或許因為這種獨特的要求,讓條件不錯的她仍未拍過拖。也罷,反正舉目無親,拍不拍拖、結不結婚,她只要跟自己交代就夠。

那天晚上,她未到凌晨時分便上床去了,繼續過著早起早睡的反城市生活。然後她被一些連續的、類似哆嗦的聲音吵醒了。她在黑暗中辨不清聲音從哪個方向傳過來,甚至不能肯定是不是她內心的奇怪迴響,她下了床,在屋裏走了一圈,卻沒有發現甚麼,唯有把門窗再一次關緊,然後倒頭進睡。

再一次醒來時,她就看到牠了。牠來到她的床邊,哆嗦著、抖動著、悲鳴著,似是要她可憐自己,做做好心,給牠溫暖。她居然一點驚訝和慌張都沒有,二話不說,把一碗清水放在地上,又爽快地把蔬果拿出來,切成碎塊,放在地上,牠都一併吃進肚子裏。

她這時才蹲下來,仔細看看這個不請自來的小毛球。牠沒有耳朵,尾巴幼幼長長像老鼠,但啡啡黃黃的毛色和幾根脆弱的鬚子,又似是家貓,偏偏嘴巴微微隆出來,亦有狗的特徵。

望著這個甚麼都不是的怪胎,她卻絲毫沒有半點吃驚,反而感到一陣奇妙的共鳴,她溫柔的伸出手,一邊歡迎這位家中新成員,一邊撫摸生命的觸感。

一個月飛快地過去了,牠也逐點逐點的長大起來,沒有耳朵的牠終究沒有長出耳朵,但撥開頭部兩側的毛,還是看得到耳窩的;呈金黃色的毛柔順纖細,就像披上一身名貴皮裘的名種貓;左邊面上有三小顆好像人類的痣;嘴巴愈來愈隆起來,有時發出很微弱的吠叫,有時發出粗壯的喵聲,但更多的時間,牠是安靜的,她甚至隱隱覺得,她和牠是有某種連繫的,而這種連繫,不以言語貫通;牠走起路來比一般小貓穩步有力,但又不失貓兒體態的優雅。

雖然不同特徵混合在一起,但在她眼中,牠卻沒有違和感,反而平衡得很美妙,她看著牠一天一天的成長,愈發讚歎生命的奇妙。

起初她打算帶牠到動物醫院去,但看見牠健康活潑,便打消了讓牠給推進實驗室受苦的念頭,而最重要的是,牠彷彿看穿了世途險惡似的,都不敢踏出門口半步,這也倒好,她就省卻帶牠散步的工夫,以及減低被途人發現,然後把從四方八面拍得的照片和短片,上載網絡,把「怪物」公諸於世的風險。「牠才不是怪物,是我的可愛寶貝。」

然而,日子一天一天的過去,兩、三年後,她對城市生活也漸漸適應起來,開始學會了跟同事應酬Happy Hour,也跟一位工作夥伴搭上了,談起她第一次戀愛,有時外出至半夜三更,忘了家中有牠等待餵飼,但她每次回家,牠都乖乖地蹲在門前,擺動那根幼幼長長的尾巴,熱情歡迎,只是她有時已累得不能陪牠玩耍了。

一天晚上,她在牠的耳邊輕聲說:「明天我的男友會上來探我,你就在書房待著,不要嚇到他,好嗎?」牠一如以往沒有作聲,但她彷彿在牠的眼睛,看到如淚眼一般閃爍。

翌日,她和他一起回家,牠早早就被她安置在小書房裏,一如以往,一聲不響。

兩人開始親吻、擁抱,時間一秒一秒的流逝。完事後,男人坐在床上,把女的一擁入懷。「有沒有聽見甚麼在哆嗦?」她慌張起來,連忙道:「哪有!大概是天氣冷了,我在哆嗦吧?」然後她發出一些低頻的聲音。

「很厲害!簡直就像一頭不知名生物的喊叫!你是怎樣發出這些聲音?」她笑了起來,難道要告訴你,我飼養了一頭不知名生物,朝夕相對,所以學會了牠的聲音嗎?

凌晨三十分,他離開了,她從窗口看到他踏出大廈後,立即跑到小書房,打開了門,但房子裏只有兩個放滿書的櫃子,以及一張小沙發,卻沒有牠的影蹤。

書房沒有窗子,把牠帶進房子後,她還用鎖匙為書房上了鎖,不讓牠跑出來,也不讓男友闖進去,牠怎麼會消失了?

她急了起來,在屋子裏徹底的搜索一番,又跑到大廈附近碰運氣,但都找不到牠的身影。她有一種感覺:牠消失了。

是消失了,不是死掉了、跑掉了、藏起了,是一個長相奇特的生物,從此在世界上隱沒了。

她開始有一種很懷念的的感覺,但出乎意料的是,她沒有太大的悲傷。

後來,一個周末,她和男友外出。不久,他定睛的望著她,讓她尷尬不已。「原來你的面上有三顆痣?怎麼我一直都沒有發覺?」

「是嗎?或許是最近陽光猛烈,長了雀斑。」正當她掏出化妝鏡子時,她聽到周遭傳來很小很小的哆嗦聲,牠的聲音,卻很快就給一班急速趕至的列車噪音,粗暴的掩蓋了。

(2015年1月21日,星島日報,副刊E07,文化廊‧創作塗鴉)

2015年1月16日 星期五

歌手競賽之操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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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香港有相當知名度的新加坡歌手陳潔儀,最近參加《我是歌手》第三季,不像其他參賽者那樣鬥飆高音,她柔情似水地先後唱出《心動》和《心如刀割》,沒有出奇制勝,卻以連續兩期敬陪末席的成績被擠出局,更被當地傳媒批評她「全程走音」,為節目結果開脫。她雖然無法再於節目踏前一步,但連日來得到廣大網民,以至歌手、幕後音樂人,出帖發文抱不平,再一次惹起關注,也讓《我是歌手》掀起另一波熱話。

且慢,類似情節,不是熟口熟面嗎?試試回帶去到《我是歌手》第一季吧,激起民間巨響的那位參賽歌手,名叫林志炫,來自台灣的他,以優秀實力過關斬將也逢關過關,亦尊重「國情」地施展高音、假音等渾身解數,最終卻在決賽不敵內地組合羽泉,屈居亞軍,讓人覺得製作單位疑似有造馬內定、偏袒內地歌手之嫌,許多樂迷覺得他才更值得登上王者寶座,當時便惹起了廣大迴響。

然而,遊戲規則始終是主辦方定下來的,投訴無效,成績名次一律塵埃落定。但既然支持之聲不絕於耳,唱片公司、唱片店立即趁勢把他的專輯作品、精選集重推市面,賣個不俗成績。據悉仍為新專輯錄音的陳潔儀,因是次比賽引起的話題,令舊作在市場上帶動賣氣,為她在這個階段維持高人氣。

沒有真正輸掉
參加《我是歌手》不見得為自己鍍金,但若不論節目成績的話,敗陣歌手大概沒有真正的輸掉,他們首先賺得尤其是內地華人社會的知名度,然後贏獲大眾支持,也就是說上歌唱選秀節目,終極目的是得到極大的宣傳效果(以及豐厚的登台酬勞),接下來的歌唱事業,才是重點。另一邊廂,該節目也因為各種正面或負面評論,得到市民關注,普羅大眾還是一邊罵一邊看,又或者愈來愈反應麻木,有甚麼來就全盤接收,就像香港那個大電視台培育出來的慣性觀眾一樣。觀眾或許沒必要把《我是歌手》等相關節目,看成是比賽,反而以綜藝節目看待就好了。

那便是《我是歌手》,以至其他歌唱選秀節目的操作,各取所需,看得穿,其實可以處之泰然。當觀眾也可能是戲子的時候,當地傳媒炒作語不驚人勢不休的新聞,又有甚麼出奇?搞不好,那或許根本便是製作單位想出來的點子,為節目製造吵鬧熱騰的氣氛。要知道,環顧兩岸三地的歌唱選秀節目,多以第一季最矚目,第二季氣氛開始便逐漸減退,觀眾也愈來愈感到欠缺新鮮感,於是製作單位以各種伎倆,正評也好負評亦無壞,總之要令節目維持人氣。

如果走歪了

這類不分好醜的宣傳策略,其實我們在娛樂版已司空見慣。若不想蹚這渾水,不要參加好了,最近就有張學友、何韻詩、鄭中基等歌手,頗為高調地發表抗拒參加類似比賽的言論,而上屆《我是歌手》亦盛傳林憶蓮可能成為參加者之一,最後未有成事暫時已給寫成歷史,對憶蓮的樂迷來說,可能更加鬆一口氣。《我是歌手》名字聽起來純粹,但事實又是否如此?

但《我是歌手》對某些(甚至大部分)歌手來說,畢竟還是吸引的。製作單位特意拉攏以內地、台灣為主的華人歌手,競逐冠軍殊榮,第一季出過場的內地歌手有六位、台灣歌手有五位、香港歌手有一位;第二季的內地歌手有六位、台灣歌手有兩位、馬來西亞歌手有三位(包括台味更濃的曹格和品冠)、香港歌手有一位;第三季暫時有七位內地歌手,台灣、新加坡、香港歌手各有一位。

筆者在之前的文章寫過,從多個地方組成的參賽者組合,顯示出《我是歌手》要做華人社會歌唱節目「一哥」的野心,而當一個正面或負面新聞出現,就會令內地及至少一個非內地地區,炒起話題(譬如林志炫之於台灣;G.E.M.之於香港;陳潔儀之於新加坡、台灣及香港),那或是《我是歌手》效率最高的宣傳模式。而站在觀眾立場,看到多國多地的頂級歌手,雲集同一個舞台,加上現場樂隊即席配樂,或許是賞心悅目的。

但歌唱選秀節目,對素人歌手或名不經傳歌手,還是一個嶄露頭角、磨練和宣傳自己的好平台,觀乎許多新人歌手、組合,如香港的Robynn & Kendy、台灣的艾怡良、林育群,對歌唱選秀節目樂此不疲,甚至玩了一個又一個,便知道這類節目有其作用。有留意台灣《超級偶像》的本地讀者,應該知道最近與姐姐鍾舒漫合唱單曲《SS14》的鍾舒祺,便是該節目第三季參賽者之一,她最後得到第九名,後來也參加內地《咪咕明星學院》,並贏得第二名,也就是說,她出道前已在台灣、內地得到一些曝光率,這會否對她的歌唱事業帶來幫助?有待時間見證。

本來是美事一樁,但問題就是如何操作和執行。如果走歪了,觀眾能忍耐一個虛情假意的節目到何時呢?

(2015年1月16日,星島日報,副刊E07‧文化廊‧享樂主義)

2015年1月15日 星期四

林奕華 懺悔之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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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奕華說,因為《紅樓夢》,才有了他的「四大名著系列」。「最愛的,做壓軸;不懂的,便學習,前三套對我是學習。這是我的性格自虐的部分。」

《紅樓夢》去年十二月在台北國家戲劇院首演五場,門票於預購期內便旋即售罄,一票難求,現在回到香港,門票同樣賣個清光。獲台北國家戲劇院委約,林奕華於二○○六年開展了他的「四大名著系列」,心水清的觀眾,自會從個別作品的英文名字,看穿整個系列的脈絡──《What is Man?》(《水滸傳》,二○○六年)、《What is Fantasy?》(《西遊記》,二○○七年)、《What is Success?》(《三國》,二○一二年)——林導有意在每齣劇作,探討一個核心題旨,並事先張揚地問觀眾:哪是甚麼?來到最終章《紅樓夢》,便是《What is Sex?》。

「《紅樓夢》最吸引我的地方,是曹雪芹把性提升到中國小說很少到達的境界,探討自我價值和性的關係,曹雪芹超越了其處身的文化和傳統,而作品至今仍然Valid。」

甚麼是性?
性和性別、情與欲望,一直是林奕華戲劇中沒有或缺的元素,這趟在《紅樓夢》詰問觀眾「What is Sex?」,分別之處,在於「罪」。「曹雪芹在《紅樓夢》寫了一本代中國男人懺悔的書,書中女性個個不同,但男性基本上就只有一種,除了賈寶玉,他對女性的關懷,不是以欲望投射作為出發點。而書中每個女性都是悲劇,都由父權加諸而成的。」

他覺得,為了做好「人生公務員」,許多時候中國傳統男性,對女性只是加害者,他們把抑壓發泄在女性身上。「造成女性的雙重抑壓。」

性別逆轉,也是林奕華經常在舞台上施的魔法,原著《三國》明明是一個武將梟雄爭鬥角力的男兒故事,他偏偏在劇場上讓一班女角色站上台;何韻詩當主角的《賈寶玉》,也由女演員主導;到了《紅樓夢》,他重施故技,起用的演員是一班男兒身,他笑言是命中注定。「在《紅樓夢》清一色起用男演員,是合理的,曹雪芹的筆下,很關懷男人裏面的女人,我沒理由用表徵(即女人)做主角。」

他覺得,戲劇是一面鏡,有直射也有折射。「如《賈寶玉》的何韻詩,以女性包圍她,便是一種折射,你能在那些女性身上,看出何韻詩跟她們的不同,以及其內在跟外在的不一樣。」《紅樓夢》也是折射,男群中亦有兩個女演員。「《紅樓夢》叫人最有印象的是寶黛(林黛玉、薛寶釵),也是兩個女性。劇作中兩位女演員,似是前身和後身。」

夢還得繼續發下去

林奕華把《紅樓夢》拆開不同故事,然後給演員其中一個段落,對方就要一人分飾兩角,把那段故事的人物對話,背得琅琅上口,那可能是一男一女、兩男或兩女,於是我們在劇場中,看到那位演員貌似自言自語,而那兩個角色便是互相對照。「許多觀眾初看時會大吃一驚,因為那不是他們想像中的《紅樓夢》。」

林奕華做改編,當然指涉顛覆原著,這次卻大量引用原文,因為他覺得《紅樓夢》是有作者論的。「但(原文)台詞和(現代化)情景卻分裂。我們找到每一幕戲跟現代人最直接的連繫點。」

劇場上的「四大名著系列」完成了,他隱隱約約覺得自己到了另一個階段。「那是四塊石頭,I Built Something on It,讓我得以走進較深入的自己,有一定的Religion在其中。」而「性」——也就是《紅樓夢》的命題,在他未來的作品,或將扮演一個更重要的角色。

「無論制度怎樣改變,我們都不覺得自由,幾千年來、幾百年來也如是,我們仍然都用繩索鎖扣,捆綁自己。我就在問,到底性是甚麼來的?」What is Sex?或許他的紅樓夢,還得繼續發下去。

(2015年1月15日,星島日報,副刊E05‧文化廊‧文化氣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