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6月5日 星期日

關錦鵬 監導人語

已有好一段時間,沒有看過關錦鵬拍的新戲了,但他的名字,卻因《致我們終將逝去的青春》,以至由羅冬執導的《紐約紐約》等監製作品,而聯繫起來。關錦鵬當然沒有離開最熟悉的電影工業,但位置不一樣,反而更有扶掖新進之意。近年多在內地工作和生活的他,坦言心繫香港,期待他參與的香港作品,能夠不日上映。
 

九十年代他們在上海
《紐約紐約》的時間軸,是上世紀九十年代,地點是上海,那是一個受到外來文化(包括香港)衝擊、人人渴望出國淘金的年代。那時那地,來自上海的羅冬,正值他的青春年華,關錦鵬則在那裏先後拍攝《阮玲玉》和《紅玫瑰白玫瑰》,兩種眼光看上海,令電影折射出一個更立體的欲望世界。

「都是我所看到和聽到的故事。」架著一副墨鏡的羅冬,以帶點口音的廣東話回應。故事是真的,但角色如酒店主管路途(阮經天飾)、美麗女子阿鵑(杜鵑飾)、神秘豪客米先生(苗僑偉飾)、跑江湖的金小姐(葉童飾),則未必真有其人。羅冬談起他的創作念頭:「在那個年代,要接觸外面的世界,酒店是一個窗口,聚集了欲望的投射,於是《紐約紐約》便以此展開故事。」

關錦鵬憶起當年拍攝《阮玲玉》的時候,住在上海靜安賓館,旁邊便是上海希爾頓酒店,有時也到那裏吃飯飲咖啡,「那裏是在上海碰到最多外國人的地方。」《紐約紐約》許多人想盡辦法赴美掙錢,羅冬是上海人,卻沒有太多出國的想法,但坦言紐約是一個很特別的地方,「直到今天,人們仍然可以在紐約尋夢,那裏可以發生許多可能性。」儘管中國愈來愈富庶起來,可以抓住許多機會,「但人們仍然有出國夢,這個年代仍然有『阿鵑』,只是跟《紐約紐約》裏人們單純要改變生活出外闖蕩的想法不同。」

劇本裝載好人物
關錦鵬和羅冬早於2000年結緣,當時後者是《藍宇》的平面劇照師,得到關導的賞識,於翌年由趙雅芝、劉松仁、郭藹明主演的電視劇《嫁錯媽》,以及2011年《香港國際電影節》中《香港四重奏II》短片《上河圖》中,羅冬都為關錦鵬擔任攝影師,自己也在上海拍攝平面廣告,拍攝經驗便是這樣一點一點的累積下來。


「即使不是合作,我們也經常見面。」在羅冬任導演的《紐約紐約》,關錦鵬當然給他分享不少經驗之談,尤其是他對當年上海的看法,但強調故事構思全都來自羅冬,後者也跟電影美術大師張叔平稔熟,邀請到他擔任造型總監,不用關導幫忙,而戲中響起的廣東金曲如《似水流年》、《瀟灑走一回》,都是吸取上世紀八、九十年代香港流行文化養分成長的羅冬之選,但扛起監製之職,他不敢怠慢,也有跟場,適時作出如演員調度的建議。

近年關錦鵬明顯減產,籌備多年的電影《放浪記》也暫時擱下來,想看他新片的讀者還要多等一會。但他卻導而優則監,為多個新導演作品護航,觀眾大概都記得2013年首執導演筒的趙薇作品《致我們終將逝去的青春》,正是由他監製,現在亦有羅冬的《紐約紐約》,提攜後輩之情,不言而喻,他不諱言接下來還有一些監製計畫,主角也是新導演作品。「我有選擇的,《致青春》後,許多新導演拿着劇本給我看,但除了劇本,人物也要有趣,譬如《紐約紐約》,講Bellboy,把我帶回上世紀九十年代在上海拍戲時的所見所聞,我特別感興趣。一個好劇本,裝載好人物,更能吸引我去參與。」

別對本地電影失望 

這些年,中國經濟轉變了,各行各業市場蓬勃,但兩人不大看好中國電影的走勢。羅冬說:「中國電影題材相對單一,類型電影又向來不是強項;製作上看起來很大,但許多都用不得其所;觀眾看戲只是消費活動,而非真心喜歡電影。」關錦鵬點點頭,「如果說現在是中國電影黃金時代,我一定不會認同,現在內地只有熱錢,但在資本操作下,電影內容不被講究。內地許多投資人,並不見得懂電影和愛電影,不少有想法的年輕導演,受到發行商、院綫等問題大大影響。」他提到畢贛的《路邊野餐》和忻鈺坤的《心迷宮》,同樣是好作品,「但都被歸類為小眾電影。」

關錦鵬覺得,這些導演只要抓住適合自己的好題材,再得到投資者給予更多資源,配合宣傳發行,才更有發揮空間。「如果有投資人找我做監製,開發一些新導演項目,我願意做一些個人化作品,甚至把內地資金,運用到非合拍片的香港項目。」有可能嗎?他笑了起來,「在內地,有甚麼是不可能?」


他又說,不止他,還有陳德森、劉偉強、陳木勝等導演,都有類似想法,「如果我們『大聲啲』,說服到投資人在香港拍戲,又如何呢?」比起上世紀八、九十年代,香港電影聲勢的確弱了下來,「但香港一些導演守住本土題材,我覺得很有意思,這一點,內地就沒了。」他直言有些香港導演就是應該要保留本土色彩,好像黃修平,「千萬不要到內地拍戲!」他說,就當是奢望,就當是樂觀,「香港電影能夠復興起來,大家千萬不要對香港電影失望!」
 

始終心繫香港
記:你近年主要在內地居住和工作?

關:是的,我們這些受惠於上世紀八十年代拍戲而為人熟悉的導演,算是較早開發這個內地電影市場,據我所知,陳可辛、劉偉強等導演,都在北京設有工作室。

記:最近住在北京?

關:租住而已,也不能說我習慣北京生活。

記:仍然心繫香港?

關:曾經有一篇影評,寫我借《長恨歌》王琦瑤死守上海弄堂自喻,覺得有天我落葉歸根,老死都在香港。這一點,我是很認同的。
(2016年6月5日,星島日報,名人副刊P09‧名士對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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