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12月27日 星期四

【電影】燃燒吧!存在與虛無


村上春樹著作不少,但改編成電影的作品卻不算多,然而每次都總能掀起話題,最新一套,是改編自村上春樹短篇小說《燒穀倉》(也有譯作《燒掉柴房》)的《燒失樂園》,由南韓導演李滄東事隔八載再執導演筒,把原著的日本情境移植到南韓去了,既沒Lost in Translation,也無違和感,迷倒一眾村上迷。

雖說村上春樹的文字世界難以影像化,但作為他的讀者,一直以來都會期待相關影像作品,好像市川準的《東尼瀧谷》(二○○四年)、Robert Logevall的《神的孩子都在跳舞》(二○○七年),以及法籍越南裔導演陳英雄的《挪威的森林》(二○一○年),現在加上《燒失樂園》,哪一部最合心意?說起來,似乎外國導演更有興趣把村上春樹的作品改編。

也得說說《燒穀倉》/《燒掉柴房》。這個收錄在《螢火蟲》一書的短篇作品(點題作《螢火蟲》正是《挪威的森林》的創作雛形),筆者很早就接觸到了,並一直視之為最喜愛的村上春樹短篇,對於故事裏的隱喻與留白、神秘感和速度感,統統感到非常着迷,然而,歡喜歸歡喜,卻從來沒有想像過能夠欣賞到其改編電影,於是當知道李滄東要拍攝《燒失樂園》時,除了意料之外的興奮,還對於大家都愛上同一小說,有點臭味相投的共鳴。

雖然如此,既然原著也是自己鍾愛的作品,愈接近觀賞《燒失樂園》的日子,便愈擔心改編質素起來,也怕先入為主的觀念會影響觀影情緒,過分「捉錯處」、比對原著細節就不好了。幸好最後仍能看個痛快和滿足,欣賞到一場好戲。

導演承襲原著故事的氛圍和創作特質,其電影、視覺以至文學語言,好像隱喻、關聯、對比等等,都運用得好,文學家出身的李滄東是有功架的。故事亦發展流暢,可能有原著的框架承托,不失控的話應不太會走樣。

特別對其中兩段(找廢棄溫室、殺人後),揚起糅雜重低音(全片其中一個Keyword)和非洲神秘音律,印象深刻。當然眾人吸服大麻後,女主角興之所至赤裸上身跳舞時,適時響起爵士音樂,亦很村上春樹。

也談談改編。換上南韓現況、生活處境,完全沒有違和感,甚至多了些趣味(譬如鄉下子弟、南韓「廢青」的日常生活和面對的事情等等),也同時讓人認得到原著整具骨骼。電影中當然有更多的隱喻提示和聯想,以及對部分細節的闡述(如剝橘子),但算克制,保留了原著的留白神韻。電影篇幅稍長,難免有創作部分,尤其是結尾,幸而仍算合理。冷峻氣氛應該是過之而無不及。

再來的,便只剩下是否擺脫得了原著情意結──既然珠玉在前,筆者還是不太能承認這個結局(笑)。一想到這裏,我便只好視《燒失樂園》為一套全新創作(事實如此吧)——如果以此心情觀看,《燒失樂園》仍是一套好電影,李滄東成功把握時代的虛無與孤寂,讓當下社會年輕人的不安、憂鬱、疏離、躁動、殘酷,悉數表現出來。

對了,我看原著時,一想通那個「關鍵隱喻」(有看原著、電影的讀者應該知道我說甚麼吧),是真的有毛骨悚然起雞皮的感覺,沒看原著的,看這戲時又有沒有一樣情緒?若否,只講餘韻、聯想、意境,或許便是原著更值得欣賞的理由。

(星島日報,2018年12月27日,副刊P05.藝文薈.Ar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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