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3月26日 星期四

【雜文】傷病日誌

二月十日,當許多期待已久的樂迷,跑到機場亞洲國際博覽館,捧蘇格蘭樂隊Belle & Sebastian的場,從武漢、上海回港僅三天的我,卻在醫院裏度過了第一個晚上。

那天中午,我出外工作,在香港大學做農曆新年前最後一個訪問,到了訪問尾聲,我的左胸忽然疼痛起來,痛楚還不尋常的遍及背脊、橫膈膜,我稍為擺動身體,痛楚便擴散起來,就連呼吸也感到困難。雖然如此,我仍然完成訪問,還如常的上班去。當時的我,以為是普通的肌肉痛,不知甚麼時候拉傷了肌肉而已。

我把情況告訴了朋友、同事,他們都建議我快去看醫生,只是我堅持回到公司完成寫稿工作,但仍然早了一點下班,看到附近執業的西醫門診大排長龍,便轉身離去,乘車跟身處銅鑼灣、一起相約看騷的朋友吃飯去了。

飯後,離Belle & Sebastian音樂會的開場時間仍有三兩個小時,趁有空檔,我便到了朋友推薦、就在不遠處的那家大型私家醫院看門診,本來以為只是傷風感冒發燒甚麼,看完醫生就坐的士趕赴音樂會現場,怎料一進去,便足足一星期不能離開醫院了。

「你有可能爆肺,去照X Ray確定吧。」在門診當值的外科醫生,向我問診和聽診後,得出了這個推斷,「照肺」後證實醫生推斷正確,她嚴肅起來,說:「你需要即時入院,或者我簽紙給你轉往公立醫院急症室,你的情況,不用輪候。」我對爆肺略有認識,有位朋友曾經是患者,手尾頗長,住在醫院一頭半個月,既插喉又動手術,那時我才知驚。

我沒有遲疑,立即撥了幾個電話,包括家人、在公立醫院任院士長的姐夫、老闆、爆肺康復者朋友、保險經紀,其他重要朋友,只以WhatsApp交代。辦理入院手續後,我懷着忐忑不安的心情,走進病房。

呼吸系統專科醫生,也就是我的主診醫生,約半小時後來到病房。他很有耐性的講解病況——原發性氣肺(俗稱爆肺),原因不明,病理是肺部表面的氣泡破裂,令空氣跑進肺部與胸腔肋骨之間的胸膜,造成內壓,痛楚、呼吸困難難免,嚴重的可能導致窒息、休克,甚至死亡。

由於我的左肺萎縮不少,跟我認知的一樣,我不僅需要留院觀察,還要插喉,即以刺針方法,在胸腔插上引流管,把空氣排出體外,嘗試讓左肺擴張,至於能否自行瘉合,得視乎情況而定。

聽見插喉,我不禁害怕起來。醫生,唔「打針」得唔得?「唔得,做不做手術有得揀,插喉冇得揀。」死就死啦!醫生給我局部麻醉,在我身體開刀的時候,我連望都不敢望,此後一星期,我的身體便多了一條分流管,睡覺不能轉側。

翌日下午,外科醫生也來見我,他告訴我左肺漏氣情況仍然持續,建議做微創手術,把氣泡連同肺部小部分組織一併切除,還有胸膜黏連術,製造發炎,讓肺部永久地黏在胸膜上,也便是所謂的「黐肺」手術。那只須在胸部留下三個約一厘米的傷口,手術便能進行,康復較快。手術成功後,氣胸復發率只有不足百分之五,幾乎是斷尾。

不過,身體從未面對過如斯挑戰的我,有點拿不定主意,而且手術費用實在昂貴,更讓我卻步。聽取各方意見,又不想一拖再拖,加上得悉那位外科醫生經驗豐富,想着既然緣份讓我來到這家醫院,既來之則安之,順應天意安排吧。晚上,我便在同意書簽名,立即被安排翌日黃昏做手術。

回想當時被推進手術室裏,那種肉隨砧板上,以及有某種覺悟的平靜心情,相信日後很難忘記。麻醉師讓我吸進麻醉氣體,不消一會,怪異的麻醉感覺便從氣管蔓延全身,我也很快不省人事。「喂,醒來了,手術完成了。」再次睜開眼睛時,我已離開手術室,躺在牀上被推回病房,聽見家人在身邊叫我,我都勉強地點頭示意。

為了早日出院,手術後那幾天,我很努力的「吸波波」,為肺部充氣,也盡量多吃多睡,令身體健康起來。在醫院多待了三天,包括首次在醫院度過的情人節,我便如期出院了,可以在家過農曆新年。雖然住院一星期,但安坐家中養傷的日子,足足長達一個月,期間我經歷了「龜速」行走、說話頻頻換氣,也有一個傷口瘉合較慢,有段時間我須每天回醫院洗傷口……

那些不堪回首的日子,俱往矣,但逼着慢活,叫經常到處去冇時停的我,靜靜感受每一天的流逝,重新感受和調節生活的節奏,或許不是壞事。待傷口完全瘉合,我便會開始做回運動,期待再踏球場的時候,讓體魄健康起來,但願從此跟傷病說再見。

感謝兩位醫好我的醫生、住院期間照顧我的護士、每一天來醫院照顧和帶飯送湯的家人,以及送來了空氣清新機、口罩、雜誌、放滿窗台吃不完(養傷時也不能吃)食物的朋友們。患難見真情,是最可貴的。

(2015年3月26日,星島日報,副刊E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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