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4月29日 星期三

【音樂】其後

朋友早前旅遊日本,順道替我搜尋罕有黑膠唱片,回港後,他送來了《其後》原聲大碟。

森田芳光執導的《其後》復刻版,曾經登上銀幕,讓我有機會在戲院裏欣賞這套經典電影。碰巧當時《一代宗師》也上映,為兩部電影配樂的梅林茂,便再一次成了樂迷們的亮點,事實上《一代宗師》也用上了《其後》的主題音樂,作為其中一段配樂。最近我終於買了《一代宗師》的黑膠唱片,把這首音樂播了一次又一次,這是後話。

《一代宗師》上映後,我嘗試在二手唱片店,找尋《其後》的蹤影卻不果,梅林茂的陳舊配樂作品,我只找到《不夜城》,老闆告訴我,《其後》在二手唱片市場上十分罕見,有次收到一張,被眼利客人發現了,對方立即問價,老闆索價四位數字,本想令對方難堪,知難而退,怎料客人立即掏腰包付款,老闆雖然做得成生意,但就眼白白讓珍品溜走了。

朋友帶來《其後》黑膠唱片,我的喜悅實在是難以言喻,尤其是唱片在日本沒有被炒賣,加上日圓仍然便宜,那張《其後》只值一百多港元,千金難買心頭好,何況那只是有限錢呢。反觀香港,卻是有錢都找不到。

取碟當晚,我把唱片播放了兩次,那首主題音樂不停在我腦中轉呀轉。年底約定友人旅遊日本,那時我可能會變得很瘋狂。

2015年4月29日,星島日報,副刊E07)

【小小說】求醫記

近年百病纏身的她,經過朋友介紹,這天來到蓄著長髮、左耳戴耳環的他跟前。

她初到位於一幢商業大廈單位的診所時,也大吃一驚,除了室內間隔布置跟辦公室無異,這位四十來歲男子身上,唯一與其醫生身分相稱的,只得那件白袍。

但他好歹也是朋友極力推薦,又在網絡上深受歡迎的醫師,據說不但中西醫學雙修,還是營養學、自然療法的研究者,既然一場來到,加上頭又痛了,便抱着姑且一試的態度,找他諮詢一下。

怎知他聽後大搖其頭,嚇得她半死。「醫生,我病得很嚴重嗎?」醫生沒有正面回答,反而問她平日的飲食和作息習慣。

談到飲食,她自信滿滿,她每天飲超過八杯水,多菜少肉,以魚肉和雞肉等白肉為主要的肉類食物,也經常攝取蛋白質,幾乎每天喝豆漿、牛奶,水果也是每天晚飯後必然選擇。

「聽起來好像很健康。」他忽然伸出「二郎腿」,把腳托在枱上,雙手則撫著後腦,她想,這個姿勢也跟醫生很不相稱。「你說你每天喝豆漿,那我問你,你確定那些大豆不是GMO?」

「N……NGO?」她以為自己聽錯了,她英文一向不好。醫生反了反白眼,把說話速度減慢:「G.M.O,基因改造產品。沒聽過?即是從不在意吧。基因改造食品現時存有很大爭議,雖然暫時還不確定會否對人體產生副作用、壞影響,但廣大市民卻冒著很大的風險。」

聽得一頭霧水的她,本來打算接上甚麼話,卻被醫生搶白了。「還有牛奶,你知道牛奶是給牛BB喝的吧,基本上不設定給人喝,人體難以吸收,有研究指牛奶可能帶來致癌風險,這些東西你聽過沒有?」她又搖搖頭,醫生再次回敬一記反白眼,補加一聲「唉」以示感歎。

「都二○二○年了,居然還有人不知道食物危機,那你肯定不會去選有機菜來吃,吃雞也不理會激素與否吧?」

忽然被揶揄,她本想反駁甚麼,但想到自己的確對食物危機所知甚少,唯有把一肚子氣繼續鬱在肚子裏,並適時改話題:「儘管我飲食出了問題,但我有做運動,隔天便跑步……」

醫生還沒待她說完便接上一句:「在街跑對吧?」當然在街跑啦,要不然應在甚麼地方跑?「許多人在馬路邊跑步,都不管在身邊擦過的車輛噴出多少廢氣,人們一邊跑一邊吸廢氣,試問肺部能有多健康呢?你剛才有提過自己久咳不瘉吧?」她呆了半晌,想著自己隔天繞着行人路跑啊跑,有時甚至與車競步,自以為是有趣遊戲,卻不知道那其實是背健康而馳。

「還有。」醫生把兩腳放回地上,坐直起來,身體趨前,雙手按在桌上,臉上露出煞有介事的神情。「你跑步的姿勢是怎麼樣的?」她一時不理解他的問題,只擺動雙手,說:「甚麼姿勢?就是這樣跑啊。」醫生吞了一口口水。「我是問你腳部的姿勢,跑步時是前腳掌還是腳跟先着地?」她回憶起自己跑步時的情景,好像是腳跟先着地。「就是吧,腳跟着地,對關節、骨骼的負荷很大。你剛才有說自己長期膝蓋痛吧?」

接下來是談睡眠,她說,跟許多城市人一樣,一般都是凌晨兩點左右睡覺,雖然遲睡,但因為工作關係,中午上班的她,可以睡足七至八小時。「別以為你睡足了就健康,睡不對也有問題,晚上十一時至凌晨一時行膽經,這時候身體需要休息。凌晨一時至三時便輪到肝了,你兩點才睡,可能三時還未熟睡,也就是說,長此下去,你的膽和肝都有沉重負荷。」

她聽到有點頭暈目眩,一直以來,還以為自己飲食作息同樣健康,卻被眼前這個醫生直斥其非,想到自己的無知,她極不愉快。醫生調整了她的飲食餐單,又向她提出了不同忠告,她都一一記下來,但要做到改變慣常的生活節奏,她自問沒有信心,但為了健康着想,她決定一試。

離開「診所」,推薦這位醫生的朋友打電話給她。「怎麼了?醫生不錯吧,他的養生療法很有效的,雖然沒有醫生的執業牌照,但一樣治好廣大病人,我便是其中一個了。」她聽後大驚:「甚麼?沒有醫生執業牌照?那麼他不是醫生吧?」朋友哈哈大笑。「我不是告訴過你嗎?唔,可能你當時病得癡癡迷迷,沒有記住我的話吧。怎麼了,醫得好你的便是醫生吧。」

難怪都不像醫生吧,他根本就不是醫生,那裏也不是甚麼診所,但如果他講的是醫生一般不會告訴你,卻對你有益的事情,又應否聽從呢?掛線後,她呆呆的站在街上,幾陣微風從四方八面擦過來,叫她的身體靈敏起來。

關於身體,關於健康,她所不知道的,實在太多了。

 (2015年4月29日,星島日報, 副刊E07‧文化廊‧創作塗鴉)

2015年4月28日 星期二

【展覽】奈良美智 反思人生

近日奈良美智在港引起了熱話,他兩個展覽《無常人生:奈良美智》和《星星》,都在三、四月於本地舉行,吸引絡繹不絕的觀眾前往朝聖,前者更直至七月才結束,備有海報送贈,相信觀眾數字將不斷增加。

或許不少人是因為奈良美智的雕塑產品「夢遊娃娃」亮相於內地電視劇《蝸居》,而認識這位生於日本青森縣的國際知名藝術家,但筆者卻早就聽過他的大名,也對他筆下那個不知是可愛還是邪惡的女孩,感到着迷,後來,無論是他與作家吉本芭娜娜合作繪畫封面插畫的小說作品《雛菊人生》、《阿根廷婆婆》,抑或他有份參與的日本影像雜誌《FOIL》等「旁支」作品,筆者都悉數收集回來,也擁有他的插畫Tee和記事本。

筆者先後參觀了《無常人生:奈良美智》和《星星》,前者是他在香港舉行的首個大型個人展覽,可惜因病缺席他的講座,未能一睹他的風采,並對他的作品先睹為快。說起來,奈良美智跟香港早已結緣,據知他在一九八○年代在港看到一位眼大額高、可愛又邪惡的小女孩,因而受到啟發,發展出以孩子頭像為主的早期繪畫特色。

《無常人生:奈良美智》展出了他二十年來多件作品,包括油畫、素描、攝影、雕塑、混合媒體裝置,那種幽幽的、脆弱的、敏感的氣氛,從他的作品中歪歪斜斜的筆觸與綫條,盡情散發出來,人在其中,會感到不可思議的平靜,更叫人反思各自的人生命題。

展覽主題既然是「無常人生」,三一一日本東北大地震在其中的呼應,不言而喻,其中一個雕塑作品《生命之泉》,便最讓筆者深刻,幾個孩子藏身杯子裏,因為裝置設計,流水巧妙地在孩子眼睛滑下來,就像流着一行又一行的眼淚,但到底流着的是開心還是傷痛的淚水?任憑猜想,但可以理解的是,開心、傷痛如不停流動的泉水,循環不息。

《無常人生:奈良美智》還可看到奈良美智難得一見的攝影作品,而主辦單位、展覽團隊都十分用心,文字資料豐富,讓觀眾更了解奈良美智的創作歷程。

至於《星星》,可能因為展出作品不多,展場Pace Gallery也較為工整,趣味度或稍遜於在前身為軍火庫的亞洲協會香港中心舉行的《無常人生:奈良美智》,但卻能讓觀眾欣賞他的最新創作「星星」系列,畫中「星星」繞着主人公——孩子轉啊轉,有點像漫畫、動畫對「滿天星斗」的表達方式。人也變得巨大,屋子、樹木、島嶼等等,不成比例的變得細小,猶如小孩的模型玩具,星星有時候也彷彿成了小孩手上的飛鏢似的。

面對萬千世界、無常人生,或許我們也應換上小孩的目光,舉重若輕,心境純粹。

(2015年4月28日,星島日報,副刊E07)

2015年4月27日 星期一

【電影】自生自滅

描寫一個人的生存狀態,《逆時空狙擊》可算是極致,甚至可以用瘋狂來形容。

《逆時空狙擊》是一套以科幻的外衣,包裝着一個駭人聽聞的故事——雌雄同體、自我繁衍、自我毁滅。人類的生存狀態本不如此,但有了時光機,技術問題就不是問題了。

該片改編自Robert A. Heinlein短篇小說《All You Zombies》,作者早於一九五九年,把奇思異想畫出了頭部和身體,到了今天,身兼編導監的彼得史匹力和米高史匹力兩兄弟,合力把故事延續下去,把手手腳腳都畫了出來,讓結構完整,但計算起來,新作跟原著相距五十年。創意的確能穿越時空。

該片結構複雜,本文篇幅有限,不一一分析了,這裏只提最深刻一幕——劇末,中年主角以槍頭指向老年主角時,我想起手塚治虫那套穿梭古今宇宙、參透佛理的《火之鳥》其中一個故事《八百比丘尼》,主角也是穿越時間洪流,把跟自己長相一模一樣的八百比丘尼殺掉,卻從此被困時光狹縫中,自己也一點一點的成為八百比丘尼,擁有治療法力,療瘉眾生。這個生死交接的命運,將一直輪迴下去。

《逆時空狙擊》的故事很深邃也很深刻,但電影卻不是完美,不少細節處理得不圓滿,雖然瑕不掩瑜。問題是,你是否有足夠勇氣接受這個殘酷故事?

2015年4月27日,星島日報,副刊E07)

2015年4月22日 星期三

【馬戲】人馬威風

維港海景、香港摩天輪、《Cavalia》巨型白色馬戲棚……近日中環新海濱是很超現實的,難怪吸引成千上萬攝影迷到場取景。

上星期我也走進《Cavalia》馬戲棚中,欣賞這個風靡全球的大型演出。我不是經常接觸雜技以至馬戲表演,最近那次,已是數年前在長隆酒店看的晚間演出,少見多怪,才發現今天的馬戲表演,已到了另一層次,製作團隊都結合多媒體製作,提升表演質素,好像《Cavalia》的數碼布景,包括沙漠、森林等等,已是幾可亂真。

儘管有精采的黑人們充滿力量翻騰表演、非洲鼓擊、表演者矯健華麗高空雜技演出,《Cavalia》的人馬表演,才是主菜,於是人們在奔馳躍動的駿馬上,施展如鞍馬體操、站立,甚至凌空翻騰等各種高難度動作,牽動觀眾情緒,叫我們既緊張又興奮。

另外,馬匹得到長髮飄逸馴馬師的帶領,做出整齊又意想不到的動作,讓在場者嘖嘖稱奇。末段,一眾表演者穿上猶如回到中世紀的古典亮麗服裝,騎在壯馬上,好不威風,他們領着馬匹,在配合劇情需要冒出地面的水池上,踢動萬千水花,賞心悅目。

因為持有「愛馬士」門票,表演後,我們還獲邀參觀馬槽,扮成馬主近距離接觸一班馬明星,這時小孩子就最興奮了,都坐在爸爸肩膀上「騎膊馬」看馬兒,合家歡的喜樂氣氛濃郁,也教我連日來心情陰霾一掃而空。

2015年4月22日,星島日報,副刊E07)

2015年4月17日 星期五

【音樂】集資音樂風潮

這是一個只要有想法,事情就會發生的神奇年代。

群眾集資的興起,令獨立創作和發明,邁進一個美好的劃時代,美國如Kickstarter等走在時代尖端的群眾集資網絡平台,今天已大行其道,只要有好創意,甚麼東西的製作成本,都能籌募得來,獨立創作人和發明家,從此不必再依賴大財團,羊毛出自羊身上,普羅大眾(網民)有拍板決定集資方案能否通過的權利。

近年香港也有FringeBacker,為個人和團體募集經費,辦得頗為有聲有色,緊接而來便有音樂旗幟鮮明的330ipo和MusicBee(音樂蜂),或令音樂界掀起一陣「蜂」潮。

音樂蜂於今年三月正式推出,以香港音樂為招徠,收取成功個案集資金額的百分之十五為行政費用,首個集資的音樂項目,是創辦人之一林一峰的大碟《Crossroads》,他計畫籌募二十萬港元,近日已超額完成,帶來一個好開始。

在音樂蜂接過一峰的棒,還有林二汶、黃靖、李拾壹,以及最新「上架」的黎曉陽,後者於去年十一月才出版首張單曲《天行者》,現在便向大碟創作挑戰,計畫籌措十五萬港元,錄製其首張個人創作專輯《上上下下左右左右B A Start》。

群眾掌權的年代

音樂蜂另外兩位創辦人謝國維和馮穎琪,都是活躍音樂界的幕後創作人,他們當然了解今天音樂人所面對的處境。「在這個行頭工作了那麼久,我感覺到主流的沒落,Momentum十分低落,雖然如此,整個音樂界卻沒有減弱。」馮穎琪稱主流樂壇太計算,創意受到限制。

於是,資深還是新進的音樂人,音樂蜂同樣歡迎,她有一個野心,便是主流歌手都使用音樂蜂。「張學友、陳奕迅、林憶蓮,當然不需群眾集資,但若連Market Leaders都參與,就能帶領業界。」

可能有音樂人想做一張只得一個音的專輯,甚至有歌手想製作全音樂的大碟,主流唱片公司不一定認同,「但只要有樂迷支持,就能成事。」謝國維也有同感,覺得傳統的方法不一定成功,好像從前流行哪種歌,現在不一定也是如此,只是主流樂壇愈來愈Play Safe,不敢嘗新。「但創作最重要的,便是帶出從未見過的新鮮感。」群眾集資便讓更多有趣音樂計畫發生。「只是模式轉變了。」

形容群眾集資形成三贏局面(音樂人、群眾、平台)的謝國維,坦言現時本地群眾集資,仍處於萌芽階段,卻有很大的拓展空間,他們一邊做一邊教育大眾,雖然不敢輕言香港一定行得通,而且暫時亦不見很大規模、很成熟的先例,但不少年輕人已接觸過群眾集資,「得看年輕人接受新事物的程度。」

他又說,其實不少Digital Product都能成功,只是時機問題,現在是群眾掌權的年代,他們希望有權Make the Choice,支持他們想支持的音樂計畫。「我們也想讓人知道音樂是有價值的,音樂不是免費、唾手可得。」音樂蜂或能成就更多音樂計畫,不論是出版黑膠唱片、舉辦音樂會、推出音樂相關產品。他又說網民很聰明,會思考計畫是否值那麼多錢。「群眾也不是早買早享受,但支持者不止樂見其成,還渴望參與,想陪伴音樂人和計畫成長。」

經濟環保學

黎曉陽是九十後,他稱新時代講求速度,購物往往能即時擁有,群眾集資卻是先付錢,靜待計畫成功,這一點是需要學習和習慣的。「慢下來不是壞事,能讓你多添幻想。」

但有好諗頭,都要懂得寫Proposal,謝國維稱他們會給予不同單位意見,怎樣表達出來會較易讓大眾理解和接納,「第一次寫Proposal,可能會遺漏很多東西,譬如運送方法、運費,都需要考慮。我們希望計畫成事。」

群眾集資,成事靠群眾,會否加劇市場主導?「如果硬要迎合市場改變自己,也沒有人喜歡吧,忠於自己便是最好。」黎曉陽笑言,《上上下下左右左右B A Start》的個人色彩更加濃厚,反而之前出碟的顧慮更多。「成敗自己負責。」如果失敗?「會靜下來沉澱一下,再作嘗試。」

謝國維則以外地群眾集資網站的計畫為例,表示過往未能成事的計畫,往往在那些平台贏得掌聲,正正是對創意的鼓勵,也像市場調查,欠缺市場支持的話,就不要做了,或者調整修改,千錘百鍊。

馮穎琪笑說,有樂隊對是否參與感到遲疑,擔心計畫有機會出現變卦,或者實踐不了當初承諾,這些心理關口是需要衝破的。

音樂蜂暫時以中文為介面語言,她不諱言只是階段性,而音樂蜂即將發表更多新面孔的音樂計畫,也有「舊人」排隊推出創作方案,現時不少主流唱片公司,都對這個新模式抱觀望態度,她表示歡迎合作。「這是一個很好的解決資金方式,是經濟環保學。」

新時代來了,樂迷準備好善用自己的選擇權,表態支持嗎?

(2015年4月17日,星島日報,副刊E07‧文化廊‧享樂主義)

2015年4月15日 星期三

【小小說】沉默國

得到長期合作的旅遊雜誌關照,他跟攝影師被安排來到這個有沉默國之稱、鮮人踏足的神秘之地,進行拍攝採訪。這個地方之僻遠,叫他們熬了三小時飛機、兩小時吉普車、四十五分鐘小船,再步行半小時才到達。

他們在村口那條小徑上,跟束起長髮、精力充沛的村長握手時,已經是傍晚時分,肚子餓得咕咕作響,村長露出笑容,表示已設宴歡迎兩人,然後便領著一行人往村內走。

除了村長一句起兩句止的說話,其隨行村民都不發一言,他和攝影師相互打了一個眼色,都靜下來不敢發言,生怕觸碰哪一條明文或不明文的規矩,更擔心會打擾這裏恆之以常的寧靜。他只在沿途聽見夜蟲的喊叫,以及風吹草動的聲音,遠處傳來不緩不急的腳步聲,還有人們拿動器皿的聲音,讓他們感受到這個村子平穩的生活脈動。

從城市來的他們,到了這個音調、節奏與氣場,跟日常生活截然不同的地方,與其說不習慣,不如說是新鮮好奇更適合,他不禁感謝編輯先生,讓他認識並親身體驗這個鮮為人知的地方。太陽徐徐下山,山上霧氣漸濃,在他眼中看來,竟像一層看不見的天然隔音屏障,把外來的聲音擋住了,同時也不讓裏面的聲音傳出去。他的耳朵開始發出嗡嗡聲起來,就像身處升騰萬呎高空的飛機裏,但很快便適應了,沒太多不適的感覺。

村長領著他們來到村子裏,一張張大圓桌與木凳,已經在空地上準備好了,幾個婦女安靜地捧著飯碟碗筷,張羅打點;一些男子已經坐下來喝酒,連連發出「嗄」的舒暢聲音,酒量淺的面上紅彤彤的;孩子們蹲在地上,快樂地玩著石子遊戲,偶爾發出歡笑聲,但誰都沒有談話。在這個充滿默契的村子裏,說話彷彿是多餘似的。

開席前,村子簡單介紹這兩位客人,然後便讓大家隨便起筷。平常習慣吃飯時與人嬉笑怒罵講個不停,但在這種氛圍裏,他和攝影師不作一聲扒飯夾菜,竟沒有一絲尷尬和不自然,他甚至重新領略「食不言,寢不語」的道理,他對自己那麼輕易便融入這個陌生環境,感到出奇,但想著或者每個人生下來便傾向沉默吧。

用餐後,一位年約三十的女子,帶他們到休息的地方。這位女子不施脂粉卻明麗清爽,不穿華服但衣著稱身,沉默的性情充滿神秘感,對他而言煞是迷人。她領著兩人來到客人專用的房間,這個房間跟整個村子的氣氛一樣簡約別致:兩張、一個茶几、四張椅子、一個衣櫃、一座電風扇,沒有電視、冷氣機,卻有簡單餐具、手電筒等日常用具應付所需。

女子跟他們道別後,臉上保持微笑,準備離開之際,他叫住了她,向她問及村子的情況。女子似乎沒有心理準備,先是吸了一口氣,然後節奏有點緩慢地說:「村子的情況,你可以問村長,他比較擅長解答查詢。」「你們都不說話?還是有法令規定甚麼人或甚麼時候不能說話?」在記者本能驅使下,他繼續嘗試問個究竟。她遲疑了一下,保持淡定的語調:「沒有法令這回事,但是有點約定俗成的,我們在戶外都不會怎樣交談,除了在學校和家裏,基本上都不說話。」

這裏有學校?她好像聽到笑話般笑了起來,笑臉讓她更加好看。「我們當然有學校,教授語言、基本知識和技能。」希望這幾天有意想不到的得著。「這裏應該不會讓你得到更多,卻能教你放下一些東西。」他對她滿有好感,想留著她談天,但為了尊重她和這個特別的村子文化,還是讓她離開了。

翌日,他邀請村長讓他們陪伴一天,以了解對方的日常生活,於是他們便拍下村長早上落田,然後到學校教授孩子英語和數學,以及到女工織布造衫的工場巡視的畫面。吃飯時,他向村長查詢村子的歷史,村長喝了一杯酒後,慢慢地說起往事:「大概是我的曾祖父那一代開始吧,他們看到社會上充斥喧鬧嘈吵,人們爾虞我詐,又或光說不做,愈來愈變得不事生產,紛爭衝突頻生,加上食品安全、糧食危機等各種問題,便提出了『沉默主張』,讓人們重新了解沉默的必要,並提倡回歸自然田園,過著原始但心靈富足的生活。」

村長的曾祖父成為發起人,最初約一百人響應號召,他們買下了這塊土地,在村內興建房屋、學校、診所、工場等基本設施,由於這一百人各有專業所長,村子很快便有了規模,起初那十多年,村民仍然有在城市工作、生活,但隨後村子逐漸成形,孕育了簡單體系,村民自給自足,只留在村子裏生活的人便愈來愈多。

他又說,俗語有云「禍從口出」、「少說話,多做事」,大家都深諳這個道理,都自律自發地遵守沉默戒條。「外面的世界,沒有人再認同『沉默是金』,我們卻一方面把沉默發揮到極致,一方面將生產力、凝聚力、生命力,都強化起來,讓沉默提煉能量。我們沒有對話,卻有默契,著重心靈溝通與和諧;我們沒有說話,卻沒有欺騙和隱瞞,這裏的人都生活得愉快滿足,人人在一個很穩定又健康的狀態下過日子。」

這一點他十分認同,這兩天以來,他看見村民雖沒有怎樣交談,但卻互相了解,辦事迅速,這裏的人便是有一種獨一無二的幹練與神采。「也有性格靜不下來的人,這裏不適合他們,很快就搬離村子,不再回來,我們都沒有勸阻。這裏不是囚牢,也沒有圍欄,歡迎村民進出。」然而,他們畢竟是沉默的人,都希望低調行事,否則太受關注,村子也安靜不了下來,雖然這次接受訪問,但村長希望他們別把實際地點公開,這個他當然答應,他也不想這個寧靜美好的村子,毀在自己的筆下。

這天晚上,他睡得很深很沉,或許是城市太光亮、太嘈吵,也有太多娛樂誘惑,他已很久沒有這樣的深度休息。翌晨,精神爽利的他們,在村民握手道別下離開,他有點依依不捨,他知道自己不捨得那位聰慧脫俗的女子,以及那裏的世外寧靜,但仍然默默地珍藏著這三天的沉默,回到他很熟悉但已不認識的生活裏。「幸好寫東西不用說話。」

他在心中這樣對自己說,當然也沒作聲。

 (2015年4月15日,星島日報,副刊E07‧文化廊‧創作塗鴉)

【電影】隱藏的取向

《女朋友的女朋友》是近年我最喜歡的法蘭索瓦奧桑作品,「O先生」的電影題材一向大膽,這次觸碰跨性別議題,並沿用其一貫的黑色幽默手法處理,於是戲中的易服、偷情、畸戀等看似沉重的題材,都變得易於接受。

所謂女朋友的女朋友,其實指涉甚廣,不但可以理解為遽然離世的羅娜好朋友嘉露兒(相反亦然),也意指羅娜丈夫大衞——大衞是一位有易服傾向的男子。因為羅娜的死,嘉露兒與大衞走近了,更在無意間得悉他的特殊癖好,卻居然不害怕,反而與他的關係愈來愈好,後來決定拋下丈夫,與大衞在一起了。

故事看似簡單,但角色的性情變化就複雜了,當中尤以嘉露兒有最多心理掙扎。由細玩到大的羅娜,在嘉露兒心中明顯有着相當重要性,她的離世讓自己心靈受創,這個位置卻一點一點地由羅娜最親的人、無論心理還是外在打扮也有着女性特質的大衞填補了。

其實每個人心中都有一些隱藏的取向(例如大衞的易服傾向,在妻子死後再一次一發不可收拾),在某些重大的轉折時機,或許便會成為顯性,與其屆時才叫人意想不到,還是貫徹始終,做個忠於自己的人吧。

2015年4月15日,星島日報,副刊E07)

2015年4月14日 星期二

【藝遊】訪遊龍美術館

早前到訪上海,其中一個有趣行程,是到訪當地落成不久的龍美術館(西岸館)。

龍美術館是私立美術館,由內地收藏家劉益謙、王薇夫婦創辦,二○一二年先於浦東新區羅山路,築起浦東館,去年位於黃浦江畔徐匯濱江龍騰大道的西岸館,也緊接落成,形成了「一城兩館」的格局。內地以至其他地方私立美術館的興旺,叫港人羨慕。

到訪當天,筆者跟着行家一起搭的士前往,該館稍稍遠離市區,就連司機先生都不太確定位置,幸好最後也能順利抵達。下車後,一座總面積逾三萬方米、樓高四層的偌大美術館,便映入我們的眼簾。該館由內地建築師柳亦春設計,以獨特的「傘拱」結構為建築特色,館內綫條簡約但具氣派。

走進美術館後,最深刻的印象,除了大,還是大,樓底夠高,一幅牆從上而下可掛四幅畫,最頂那一幅,我們就是抬起頭,也幾乎看不見,須從不同樓層的其他位置觀賞,這種體驗倒是頭一次得到。直落四幅畫也有策展特色,公關介紹,原來每一排的四幅畫,從下而上都分別以女性、男性、男女、群體為繪畫對象,編排得頗有心思。

價值連城雞缸杯

館內部分展出作品,都是劉益謙、王薇夫婦的收藏,他們的藏品涵蓋中國傳統藝術、現當代藝術、「紅色經典」藝術,以及亞洲和歐美的當代藝術等各種類別,主題展覽一個接一個,我們到訪當天,便參觀了《朱見深的世界:一個皇帝的一生及其時代——成化斗彩雞缸杯特展》,焦點當然是價值接近三億港元的明成化斗彩雞缸杯,我們都圍着一個特製展櫃,欣賞那隻久聞大名、保存度極高的雞缸杯。

臨離開美術館前,我們在那家藝術商店,帶走了一套雞缸杯紙杯,作為紀念,雖然不如真品般價值連城,但回港後只作擺設和送贈朋友,不捨得使用。

龍美術館(西岸館)現正舉行《徐震藝術大展》,以慶祝開館一周年。徐震是中國當代藝術領軍人物,創作範疇包括繪畫、雕塑、裝置、錄像、攝影、行為藝術等,這次一口氣展出他超過百件作品,叫觀眾大飽眼福,展覽至五月二十四日,若這段期間身處上海的讀者,不妨前往參觀。

2015年4月14日,星島日報,副刊E07)

2015年4月9日 星期四

【雜文】一切一切的味道

咖啡對我從來都是「神聖」的東西,就算很喜歡那濃濃香香的味道,但都會適可而止,三兩天才喝上一兩杯,盡量不過量,也不上癮。最好還要在合適的環境和氣氛飲咖啡,才能享受箇中滋味。

早前身體出了狀況,出院後謝絕刺激類食物和飲料,靜待身體復元,咖啡便是戒喝之一。起初以為會很不適應,以為會很懷念咖啡的味道,怎料日子一天天的過去,一個月後,我還是一滴咖啡不沾,卻沒甚麼太大的感覺,如此清心,連我也感到出奇。

所謂癮,許多時候只是心癮,當心中另有一種更重要的事情,如健康,得要堅守,有了信念,其他習慣也就變得不相干。當然吧,也可能有個目標,待傷口痊瘉,才大吃大喝,那麼大個人,沒可能一點耐性都無。

早些日子,身體好了起來,我決定給咖啡「開齋」,卻沒有東挑西選,只是即興而為,在路經之處找家像樣的咖啡店,試試口味。都經歷一些事情了,有甚麼不可以嘗試?

把咖啡喝進口裏,第一口的感覺,沒有想像中的久別重逢情緒,我只對自己說,咖啡,便是如此。

無論如何,我還是會好好的記住咖啡,以及一切一切的味道。

(2015年4月9日,星島日報,副刊E05)

2015年4月8日 星期三

【雜文】肅然起敬

在第三十九屆《香港國際電影節》,我看了馬田史高西斯與大衛泰德斯的紀錄片《書中方一頁,世上五十年》,紀念創辦五十周年的《紐約書評》。

戲中最令我印象深刻的畫面,不是一個個具分量的名家妙筆,如何回顧自己與《紐約書評》結下的緣份,而是頂着一頭白髮、滿面皺紋的總舵手羅拔史費斯,在沉甸甸的書海中翻書揭頁,或一次過捧着五、六本書籍,走來走去,為下一期約稿專題文章,費盡心神。

曾國藩說,坐這山,望那山,一事無成。小津安二郎也寫過一本散文集,名叫《我是賣豆腐的,所以我只做豆腐。》。好像很簡單的道理,因為我賣豆腐,所以便只做豆腐,心無旁騖,但當中的「只」,便蘊含大道理。在這個強調培育通才通識的社會,在這個資訊發達得過分的時代,有多少人真的願意專心致志,把一件事情做到好、做到老?

《紐約書評》當然有其江湖地位,但姑勿論如何,羅拔史費斯把畢生精神和時光,貢獻在這份刊物裏,鏡頭下在他身後的豐碩藏書,因見證了歲月光輝,閃閃生光。

而他舉起蒼老的雙手,翻揭書頁的背影,不叫人肅然起敬嗎?

2015年4月8日,星島日報,副刊E07)

2015年4月6日 星期一

【雜文】NBA地帶

許多人都在倒數亞視,又談起自己最喜歡的亞視節目,我也說我的。

跟許多家庭一樣,亞視不是我家的慣性電視台,家人又多,男人之家不會怎樣爭看電視,那麼多年來唯一讓我每逢播放時間,便坐定定收看的亞視節目,只有《NBA地帶》。

當時是我的中學年代,也是我的波牛年代,適逢籃球之神米高佐敦首次復出,掀起全城籃球熱潮,《NBA地帶》成了球迷必然收看的節目,我也因為主持兼球評人張丕德、徐嘉樂的投入而專業的旁述和講解,大大增長了對NBA、籃球技術的認識和熱愛,看了節目和球賽片段,熱血起來,抱着籃球走到街場,轉身就射個三分波。

當時還不像現在留了鬍子的張丕德,給球員「發明」不少花名,如大猩猩伊榮、滑翔人德士拿、死光槍漢拿錫、澳洲牛朗尼等等,繪影繪聲,叫人印象深刻。不知道其他觀眾怎樣想,正如阿叔之於足球評述員有崇高位置,Peter對我也是籃球評述員的代表。他現於ESPN講波,雖然今天對籃球的熱情已減退,但日前安裝了Now TV,相信仍有很多機會繼續欣賞他的旁述。

除了《NBA地帶》,那個年代令球迷懷念的,還有體育雜誌《奪標》、《Jump Shoot》,它們一併點點滴滴累積了我對紙媒的情意結。我至今仍藏着《奪標》停刊號,不忍丟去那個對我成長很重要的年代。

2015年4月6日,星島日報,副刊E07)

2015年4月3日 星期五

【音樂】潘源良歌詞展

繼黃偉文二○一二年的《Concert YY黃偉文作品展》後,潘源良即將上演《最愛潘源良是誰》作品展演唱會,加上顧嘉煇、雷頌德等作曲人,也紛紛舉辦群「聲」拱照音樂會,相信幕後音樂人的創作精品展演唱會,將陸續有來。

對不少人來說,尤其是年輕人,或會界定潘源良是講波佬多於填詞人。他於一九九九年開展了另一事業——足球評述,時間剛好便是他在訪問時提及的「找他填詞的電話從此沒再響起」。這句說話,筆者也在另一填詞人口中聽過,這大概是環境(市場)因素,基於不同原因,唱片公司以至港人對流行曲的需求,已沒有那麼大了,於是填詞工作也順應減少。這是另一課題,現略去不述。

在成為足球評述員之前,活躍於上世紀八、九十年代填詞界的潘源良,是有「浪子詞人」之稱的著名填詞人,也曾與另一位填詞人潘偉源合稱「二潘」,而被人津津樂道。

潘源良寫過那麼多歌詞作品,實在難以用三言兩語歸納其作品特色,但既然是浪子,他便以擅寫憂鬱傷感、洋溢悲劇色彩的情歌著稱,這類歌詞能在其熱極一時的作品,如張學友的《情已逝》(「情已逝,你當初傷我心令我悲淒」)、譚詠麟的《愛情陷阱》(「這陷阱偏我遇上」)、關淑怡的《夜迷宮》(「回頭獨個只好,乖乖的走進,夜迷宮」)、林子祥的《最愛是誰》(「別了她原為了你,留住愛亦留住罪」)、王靖雯(王菲)的《愛與痛的邊緣》(「永遠在愛與痛的邊緣,應該怎麼決定挑選?」)等等,俯拾皆見。而他跟「誰明浪子心」的王傑合作(《誰明浪子心》、《風風雨雨》、《流浪的心》,還有跟林憶蓮合唱的《還有》等等),可說是絕妙的配搭。

他的歌詞亦有戲劇性、敘事性的書寫,宛如講故事一樣,讓樂迷不僅聽到歌詞,還想像得到畫面,最佳例子便是張學友的《遙遠的她》(「但這天收到她爸爸的一封信,信裏面說血癌已帶走她」),這跟他近年執起導演筒,成了一個說故事的人,彷彿遙遙呼應。除了《遙遠的她》,他為達明一派填的詞,也富敘事色彩,其中最著名的是《十個救火的少年》,本來是「十個決定去救火的少年」,但原因不一,導致「十減一得九……四減一得三」,最後「被撇下了這三位成員,沒法去令這猛火不再燃,瞬息之間,葬身於這巨變」,儼如一篇寫好了的MV劇本,即使跟着拍攝,也沒太多懸念吧。

踏進二十世紀,潘源良也有填詞,但當然沒有過去那麼活躍,於是代表作也相對少了,這十年來,大家熟悉由他賦詞的歌曲,包括張敬軒的《餘震》、《溺愛》,以及陳奕迅的《超錯》等等,也少不了他為自己執導電影《出軌的女人》寫出主題曲歌詞的《兩心花》(林憶蓮主唱),尤其是副歌:「如流水,歸滄海,從雲端,再下來,循環中,添姿彩,花萎花再開,這心雖死竟有他心的愛」,這番徹悟,似乎是他過往情歌詞作所不見的,可見他的心境已到了另一階段,寫出來的詞藻十分動人。

潘源良在二○一一年拍了《出軌的女人》,翌年《影子愛人》也緊隨上畫,今天的他,無論填詞、導演抑或講波,都甚是隨意(寫意?),加上一頭長長白髮,顯得更瀟灑豁然,可以想像,他踏上《最愛潘源良是誰》作品展演唱會的舞台上,浪子更滄桑,將會成為全場焦點。

該演唱會還未演出,便有林一峰、林二汶、C AllStar聯袂重新演繹的《憑着愛》,掀開序幕,後來表演嘉賓也陸續公布,現已有林子祥、葉蒨文、草蜢、達明一派、關淑怡、倫永亮、張敬軒等多位歌手示意登場,不知屆時有沒有好像彭羚之於《Concert YY黃偉文作品展》那麼叫人驚喜又眼前一亮的神秘嘉賓現身呢?

2015年4月3日,星島日報,副刊E07)

2015年4月2日 星期四

【雜文】校歌

facebook把失散多年的親人朋友同學,重新聚合起來,不是甚麼新鮮事,最近就有我曾就讀那所小學的校友,通過facebook召集歷屆老師舊生,一起共進晚宴。

我後知後覺,活動完畢,看到舊同學不停傳來照片,才知道錯過了有趣飯局,但猜估相中老師是誰,也很有趣味。過了那麼多年,許多老師都白了頭,但輪廓沒變改;有些印象已經模糊了,只記得當年哪位很嚴厲、哪位很仁慈。

看到那張印上校歌的餐牌,更叫我回到那個愛玩足球機的幼年,我望着歌詞唸唸有詞,仍然清楚記得旋律曲調。人的記憶力,真是奇妙。

談到校歌,想起小學和中學時代同樣需要背誦的《天主經》,那簡直就是我的第二校歌,因為每逢彌撒、早禱等等,同學們便要誦唸《天主經》,頻率甚高,我有了天主教小學的六年訓練,唸《天主經》時比許多同學都要熟練。別笑我,早前住院,我也有默唸《天主經》,求個平安。

小學、中學的校歌和經文,至今仍教我記憶猶新。在社會工作後,好像沒有這麼的一首歌賦,與我關係密切,而昔日校歌,對今天的我又代表了甚麼呢?

2015年4月2日,星島日報,副刊E05)

2015年4月1日 星期三

【雜文】字之美

或許因為曾待在出版社三、四年,我對不同電腦字體稍有認識,不同稿件、不同標語、不同語氣,便需要用上不同字款,久而久之,便對字形長了敏感度。近年出版的《字型散步:日常生活的中文字型學》、《字型之不思議》等著作,我便讀得津津有味。

我承認對字體美感是有偏好的,尤其是繁體中文。每次走在街上,總會眈天望地,看看哪一個招牌的文字,最有型有款,看到稍有風格的,便會拍攝記錄下來,日子有功,現在這類照片,多得可以出稿了。

如果仔細觀察,便會發現不同店鋪的招牌文字,不是千篇一律,就算是小店老鋪,老闆沒有餘錢請有名的設計師設計Logo,許多時候是自家製作,其招牌文字也各有風格,有些幼細可愛,有些粗野奔放,雖然未必跟其店子性質貫徹,但乍看之下已覺繽紛有趣。

不同店舖,不同招牌文字,構成城市不一樣的景觀。如果街上全是大型連鎖店鋪,文字也都一式一樣,只消想想也覺得索然無味。

店內的字牌也值得留意,尤其是老闆手寫的,你大概能從這些手寫字,想像老闆到底是溫文爾雅,還是性情中人。上一代的人彷彿都能寫出一手好字,有時我會欣賞那些文字多於貨品,但前者當然也會刺激購物欲。在科技發達的今天,多少人仍然追求手寫字,還是以「新細明體」打進電子文件裏去便算了呢?

除了店舖,我也經常留意產品包裝的文字設計,譬如碰到寫上優雅風采的葡萄酒,未喝先醉,會心思思忍不住買下來試試。還有朋友從異地帶來香港的手信,往往有叫人眼前一亮的文字美態,比起食物質素,選擇那些美麗文字的包裝食物,或許更要花心思。而外地的文字設計師,似乎都擁有另一種審美視覺。

最近到大型藝術展,也有獨特文字設計的作品,在芸芸眾多大型油畫和雕塑中,算是很突出,雖然不知道除了我還有多少觀眾特意留意。

應該還是有的吧,文字畢竟是用來溝通、交流,還有表達個人情感,現代人或未來人,大概都不想在只得一個「語境」對話吧?

2015年4月1日,星島日報,副刊E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