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12月26日 星期四

【人物】總館長新任務 尋回香港藝術DNA

睽違四年的香港藝術館,終在上月底重開,一口氣掀開十一項展覽的布幕,新知舊友觀眾紛紛進場,其跟維港粼粼碧波相輝映的灰色波浪形外牆設計,令外觀更具標誌性,內在又如何?「個性源於內在,先了解自己的特點,才能確立新定位。」香港藝術館總館長莫家詠博士,不停反思藝術館的「DNA」,又稱四大館藏之一現代及香港藝術,是該館其中一個重要部分,事實上也只有該館長年以來較有系統收藏香港藝術,勾勒香港藝術發展圖騰。這次重新開館,不是一次重新認識香港藝術館,以至香港藝術的好機會嗎?


「不用急於一天看盡,分幾天來探我們吧。」重新開館至今,除了一句「終於等到你們重開」,不少觀眾還對莫家詠說,多項展覽有着目不暇給甚至驚喜的感覺,部分也對一站式看遍星級館藏的《小題大作──香港藝術館的故事》感受較深,「這種展覽形式,對我們也是新嘗試。」總館長最深刻的又是甚麼?「應是那些大玻璃窗吧。」她想了想,說:「不同日照光綫也不一樣,窗框影子長長的落在地板上,很美,觀眾走過,每每露出陶醉於這個畫面的表情。」還有當孩子走到巨型畫作跟前,一大一小,構成有趣反差,「這是藝術館才有的體驗。」而重新建立人與人、內與外之間的聯繫,也是她對香港藝術館的期盼。

為了進行修鱔擴建工程,香港藝術館休館四載,整裝待發,但休館期間,他們一點都不輕鬆。「很忙啊!」莫家詠高呼:「舉辦閉館活動、策劃開館新展覽、跟進工程、出入地盤、遷到臨時寫字樓、把藏品搬走……」藝術館約有一萬七千件套藏品,也有吳冠中作品及「至樂樓」藏品等新近捐贈,統統得全面撤走,工程之浩大可想而知。她苦笑道:「曾有搬屋經驗的人都會覺得『恐怖』!」

莫家詠一九九六年起入職香港藝術館,分別投身教育及服務推廣、中國文物、外銷藝術、現代及香港藝術等不同組別,今年七月接過前任總館長譚美兒的擔子,扛起總館長之責,統率整個藝術館團隊。「不經不覺,已在香港藝術館工作了二十三年。」舊不去新不來,但舊館一磚一瓦、一情一景,難免叫她感觸,「舊館有舊館的味道。」香港藝術館一九九一年搬到尖沙嘴現址,她稱當時是典型的上世紀九十年代香港建築物,「記得那時在這裏上班,有種很具規模的感覺。」

深入梳理系譜

香港藝術館是本地第一所公營美術館,已有五十七年收藏歷史,觀其館藏,宛如閱覽本地文化傳承,以及藝術家的創作歷程,「中西、新舊、本地國際,甚麼都有。」怎樣尋找藝術館的「DNA」?歸納館藏的組成部分是好方法,「可分為中國書畫、中國文物、外銷藝術,還有現代及香港藝術四大館藏。」現時十一項開館展覽,四大館藏包羅其中,可說以最強姿態示人。還有另一特色:「我們以一個新手法演繹傳統,讓觀眾以嶄新的觀點視之,並作為橋梁,把現代與過去、藝術和生活,連結在一起。」

既然稱之為香港藝術館,香港藝術是該館其中一個重要元素,現時十一項開館展覽中,就有六項以不同形式摻進香港藝術成分,位於二樓的「香港藝術廳」,更帶來《香港經驗.香港實驗》展覽,雲集不同年代的本地藝術家精選之作,「香港藝術不是橫空出世,而是有着傳統和歷史,可供追溯。」觀眾便在這個展覽,欣賞到香港不同年代的創意實驗,「沒了這些前衞實驗,便沒有今天的香港藝術。」就是跟英國泰特美術館合作的《觀景.景觀──從泰納到霍克尼》展覽,亦邀得本地藝術家以不同媒介回應作品,「日後的國際展覽和活動,我們都有香港參與、回應和演繹。」

這四年間,香港無論展覽、表演場地,還是文化藝術氛圍,都有不少變化,好像西九文化區的M+展亭、自由空間,以及大館等等,近年相繼落成。莫家詠不諱言,從上世紀九十年代起,香港藝術界陸續多了資源和展演場地,機會多了,大型國際藝術博覽會亦在港舉行,以至近五、六年間愈見蓬勃。「然而,本地藝術家要在國際藝術市場突圍而出,必須多花腦筋。」

莫家詠又說到,香港藝術館其中一個強項,是有着經年累月的館藏和研究,該館也一直與本地學術界、藝術界緊密連繫,「較能深入梳理香港藝術系譜。」從舊觀新,以新看舊,或讓我們得到更多角度和靈感。「我們將繼續深化有關研究,並提供更多展示發表的機會,讓香港藝術的特色更彰顯,面貌更鮮明。」總館長新任務,任重道遠。

2019年12月26日,星島日報,副刊P05)


2019年12月25日 星期三

【小小說】導賞員


「各位同學,我們已經來到目的地,大家可以告訴我,你們看到甚麼?」

一班年約十歲左右的孩子,在興高采烈地討論着,但誰都不敢舉手回答,導賞經驗豐富的他,當然懂得這時候該怎樣做。

「這位同學……穿着米奇老鼠T恤的同學,可不可以告訴叔叔,你看到甚麼?」

米奇同學害羞起來,支吾以對,「我……我看見……一座鬼屋……」

同學一聽見「鬼屋」,立即起鬨,他們反應不一,有的哈哈大笑,有的裝作驚恐狀,總之趁機頑皮就是了。大戰前、大戰後,哪個年代的孩子都一樣,他這樣想。

「不是鬼屋啦,這是一座廢置的城堡,也是那次大戰的重要遺址之一。」

米奇同學仍然有點膽怯,但求知欲驅使,還是主動發問:「城堡?城堡有甚麼作用?」導賞員大力點頭,「這位同學問得相當好,城堡的作用便是用來防衞城池,抵禦外敵……」

他還沒說完,一位穿着間條紋T恤的同學立即搶白,「防衞?這座城堡殘破不堪,弱不禁風,怎樣防衞?」其他同學聽後大笑起來。

他乾咳了兩聲,「現在我們看見的,是大戰後城堡閒置了二十年的模樣,當然殘破不堪,你們信不信它曾經威風凜凜、莊嚴威武?」同學們又竊竊私語起來,有的搖頭,有的半信半疑。

「好,我們戴上眼鏡……我是說,請大家按下眼鏡右邊第一個按鈕,對對對,就是這個。大家看見甚麼?」

孩子們抬頭一看,立即「嘩嘩」大叫起來,「好宏偉啊」、「好有型啊」之聲此起彼落。

他也一起按下按鈕,躍進另一個虛擬實境,跟同學們一起看到一座充滿氣魄、穩固無比的城堡,還有披甲上陣的守衞,在站崗駐守。他每次看到這個畫面,但不禁肅然起敬,彷彿像當年一樣,非要跟那些高大威猛的守衛敬禮不可似的。

一個穿着紅色T恤的同學舉手,這個很有教養的孩子,看見導賞員望着自己點點頭,才發問:「叔叔,這座城堡既然曾經那麼守衞森嚴,為甚麼現在會變得蕭條破落?」

導賞員歎了一口氣,「這位同學問得真好。這座城堡雖然守衞森嚴,但當年的進攻者兵力實在太強,抵禦不了,但這座城堡還是抗戰了足足半年才告戰敗,成功延誤敵軍的作戰計畫,讓鄰國及時製成超級武器,最後成功反包圍並殺退敵軍,地球才得以倖存下來,我才能在這裏為大家導賞。」他接着拍拍手,「好,我們就來看看人類當年怎樣殺退敵軍吧,請大家再次按下眼鏡右邊第一個按鈕。」

有了之前的經驗,孩子們很快就進入另一個虛擬實境畫面,他們就像看一齣戰爭片,不,簡直就像置身一場大戰之中,只見人類手中持着手槍類的超級武器,紛紛射出雷射炮,把一個個全身藍色的敵人,打個落花流水!看見槍彈朝自己射過來,孩子們一開始自然反應地左閃右避,尖叫不斷,但很快便知道那只是虛擬畫面,平靜下來,繼續投入欣賞刺激絕倫的影像奇觀。

這時,紅衣同學走到導賞員旁邊,牽牽他的衣袖,又指着鋒火四起、滿目瘡痍的城堡,說:「城裏的人怎麼了?都死光嗎?」

他彎身,蹲成跟孩子等高,摸摸他的頭,說:「他們沒有死光,但倖存者受到輻射感染,有的活不久了,有的身體出現變異,遺害甚深,有的異變基因潛伏下來,延續到下一代去。」

紅衣同學明顯是一個聰明而敏銳的孩子,「好像我們那樣,看不見?」導賞員緩緩地點點頭,「不過,因為科技發達,虛擬實境技術得以普及應用,配合腦神經、視神經科學的高速發展,你們現在已能通過虛擬實境技術,看見一些畫面,實在叫人鼓舞!」

這時,紅衣同學聽見其他同學在呼喚自己,跟導賞員揮揮手,便走到他們那邊去,導賞員見狀,露出安慰的神情。

導賞結束,老師帶學生回到班房後,回頭跟他說,「想不到導賞活動那麼受歡迎。」他笑說:「這是我們的榮幸。」老師說:「我一定會跟校長建議,下一個學期續辦導賞活動。感謝你們對失明孩子不離不棄!」

他大力地跟老師握手,然後步出這家專為視覺障礙孩童辦學的學校。一輛車子在學校門外停泊已久,司機為他打開車門,他躍上車子,司機坐回到軚盤前,「回虛擬實境公司?」 他這才除下眼鏡,露出那雙沒了眼珠的雙眼。「對,回公司。」

2019年12月25日,星島日報,副刊E05文化廊創作塗鴉)

【雜文】二○二○


還有剛好一星期,便踏進二○二○年。

談到二○二○年,科幻迷一定想起列尼.史葛執導、改編自Philip K. Dick名著《Do Androids Dream of Electric Sheep?》的《2020》(英文戲名《Blade Runner》),該片在上世紀八十年代公映,為反烏托邦科幻電影,寫下重要註腳,早前在大館「幽靈維面」公開活動再次放映,映前還設阿巴斯教授(Professor Ackbar Abbas)一小時演講,討論《2020》、小說家威廉吉布森以及Cyberpunk文化,我也是座上客之一。

該片描畫的時代背景,是二○一九年十一月的洛杉磯,我們也剛越過這個時刻,但在現實中,反抗禁令的仿生人還沒人所共知的四處潛伏,也不見負責追捕將之「退役」的「銀翼殺手」在嚴厲執勤,然而此時此刻,我們對創作人所築起的反烏托邦世界諸多表徵,譬如反人類、極權政府、生態災難等等,大概不會陌生。

《2020》兩年前有了續篇《銀翼殺手2049》,繼續為我們提供一幅很酷的未來構想圖。那個想像世界,仿生人居然能生育後代,人們大概不再問仿生人到底有沒有人性,而是問仿生人是不是人類?

然而,說到二○四九年,我們處身這座熟悉的城市,已過了一個關鍵年份,莫說仿生人,那時人們又會怎麼樣?

話說回來,這個欄目歷經多次改版,呈現不同面貌,來到二○二○年,將是一個終結,我寫了多年的報章專欄文章,也暫告一段落,日後將於網絡或其他不同形式,跟大家見面。

藉此最後機會,祝福大家,無論二○二○年是不是一個好年華,希望一切安好,事事順利,更重要的是,小心「銀翼殺手」和「Big Brother」也在盯着你呢。

2019年12月25日,星島日報,副刊E05)

2019年12月23日 星期一

【電影】發個好夢


反烏托邦電影多見嚴肅冷調,較少像《妙想天開》那樣,全片充滿荒誕劇情,不少情節滿有喜感,但若把戲中所諷刺的跟實況對一對,細想一下,觀眾又未必笑得出──現實殘酷,夢想美好,落差之大,你真的受得來?就是這種反差,成了該片最精采之處,叫觀眾久久不釋懷。

《妙想天開》人們生活在極權統治之下,官方(軍方?)可以因為搜捕名單上串錯一個字,把無辜者濫捕濫殺,認真兒嬉,但荒謬又如何,誰叫你命不好投胎落在極權社會?

主角也真夠「妙想天開」,本屬建制中人在政府訊息部門工作、過着乏味生活的他,卻發夢夢到長了一對翼,英雄救美救世界,怎料在現實中執行任務時,夢中女神居然就在他眼前,但她的名字卻寫在拘捕名單中。為了一個女人,他連工作、前途、手足,甚至自己的性命都不顧了,誓要重演夢中英雄救美一幕。

然而,試問憑一兩個人之力,怎麼阻擋得了巨大的社會機器運作?故事結尾,主角難逃被抓厄運,悲劇收場?導演卻讓他發最後一次夢,在想像世界裏,跟美人雙雙逃出生天,算是溫柔落筆。該片便是這樣,在現實夢境之間互換交替,現實未如人意,妙想天開可能更美好。

話雖如此,觀眾對主角以至戲中人的慘情遭遇,再代入他們的無力感,覺得可憐還是可悲?抑或祈求主角,發個好夢,千萬不要醒過來。

許多人把《妙想天開》視為《1984》的影像延伸,無巧不成話,該片正是一九八五年上映的作品,導演Terry Gilliam,後來拍了更為人熟悉的《十二猴子》、《柏納大師奇幻Show》等電影,然而還是《妙想天開》叫觀眾記住了他的妙想天開。

2019年12月23日,星島日報,副刊E05

2019年12月20日 星期五

【音樂】如果我們的歌曲是村上春樹

喜愛村上春樹作品的樂迷,聽見Mr.主唱布志綸新歌《如果我們的語言是威士忌》,再摸摸酒杯底,啖落更有味。村上不少作品名字,多年來都被詞人譜進歌裏去了,一直想着,好像《如果我們的語言是威士忌》那麼有型又具才情的名字,怎麼還沒成曲,現在終於有歌可唱,飲得杯落了。


苦與甘帶乾果收尾

中譯本於二〇〇四年出版的《如果我們的語言是威士忌》,是村上春樹的旅行寫作,同類作品包括《遠方的鼓聲》,還有較新著的《你說,寮國到底有什麼?》等等。

村上迷都知道,爵士樂、威士忌,是村上春樹作品的關鍵詞之二,《如果我們的語言是威士忌》便特別為這金黃色杯中物大書特書,以村上春樹的文字、夫人村上陽子的攝影,記錄了兩人走訪小麥釀威士忌之鄉──蘇格蘭和愛爾蘭的足迹,讀者看書後,悠然神往,也想朝聖呢。

他在書中這樣寫下著名一段:「如果我們的語言是威士忌,當然,應該就不必這麼辛苦了。我只要默默伸出酒杯,你接下來靜靜送進喉嚨裏,事情就完成了。非常簡單,非常親密,也非常正確。」

語言有其局限性,化作旋律、歌詞,又如何?布志綸的《如果我們的語言是威士忌》,由梁栢堅填詞,「一碰杯鏗鏘的知己,話不需多講這樣才是美」,言簡意賅道出書中精髓,也有「然後爵士曲,響遍這天地」,爵士樂都有了,果然很村上春樹。

詞人也憑歌品盡威士忌之美味,好像「琥珀色,高雅優美」、「酒掛杯,看這麼精美」、「苦與甘帶乾果收尾」,還有「泥中的煙燻」、「木桶的芬芳」、「水果香氣」,畫面出來了,「懂美酒,一世得救」也是酒迷心聲吧。

遠方正傳來歡樂鼓聲

約上世紀八、九十年代起,台港兩地文藝青年(當年還沒簡稱「文青」),很受村上春樹的影響,「村上春樹」華語歌也由此而起。芸芸以村上春樹作品命名的華語歌,《聽風的歌》是其中一首早期作品,一九九六年由郭富城歌唱,而台灣著名歌手萬芳也有一首《聽風的歌》。

《聽風的歌》是村上春樹於二十九歲時,忽然萌生「我可以寫一本小說」念頭,因而寫成的第一部小說,從此改變一生,作為「村上春樹」華語歌其中一個開端,也有意思。

適逢其會的郭富城《聽風的歌》,收錄在其同名專輯裏,由小美填詞,Chorus部分「這首風中的歌溫柔滿帶愛意,猶如情人講故事」(「故事」或對小說呼應),現在聽來,肯定叫八十後或更大齡的樂迷,勾起集體回憶吧。《聽風的歌》這本書沒有傳統的起承轉合,作者捕捉情懷多於講故事,大家也不必期待在郭富城的《聽風的歌》,讀出箇中情節脈絡,情感到位就好。

村上春樹最普及的名作《挪威的森林》,由伍佰於一九九六年唱出,「那裏湖面總是澄清」、「那裏空氣充滿寧靜」、「雪白明月照在大地」,映出歌者/歌中主角心目中「挪威的森林」景象。

另一首較早期的同類作品,是梁漢文的《海角(國境之南)》和《天涯(太陽之西)》,由林夕填詞,雙雙收錄在一九九七年出版的《偷吻》一碟中,巧妙地把村上春樹小說《國境之南 太陽之西》名字一分為二,置於同樣分隔兩地(歌)的「海角」與「天涯」後,喻意鮮明也生動。後來者也有范逸臣唱出《國境之南》。

筆者其中一首最喜歡的「村上春樹」華語歌,是台灣音樂詩人雷光夏的《遠方的鼓聲》,此歌收錄在二〇一五年問世的專輯《不想忘記的聲音》,雷光夏一如以往,以幽微而溫暖的歌聲,唱着「遠方正傳來,歡樂的鼓聲」;這歌層次分明,也漸次遞進,聽罷全曲,頗有鼓動心靈的味道。

盧凱彤也在二〇一一年推出的首張個人專輯《掀起》裏,帶來《人造衞星情人》,她一手包辦曲詞,大搖大擺高呼:「我想說的故事,未發生,你已經忘記」、「我們找尋的一顆星,將不會出現,不會再次現形」,人造衞星情人的距離嘛,當然遙不可及。

至於被不少人視為最愛的村上春樹短篇作品《遇見100%的女孩》,則有台灣歌手王羚柔的《100%的男孩與女孩》,喃喃唱進歌裏去,「難道又是我轉錯了彎,讓你和她在我離去後偶然遇上」、「你絕對,沒發現,我站在一旁」,看來也是一則情感錯配的故事。

還是會寂寞?

村上春樹是不同年代的文青不能繞過的詞彙,以其作品入歌,加以歌唱,創作人未必有心,村上迷聽眾肯定有意,字裏行間,咬文嚼字,或為作品以至歌者形象,注進文藝又精緻的風情,致敬之意也不言而喻。

除了上述歌曲,還有蕭亞軒的《舞舞舞》、鄭希怡的《舞吧!舞吧!》、五月天的《神的孩子都在跳舞》、曹格的《海邊的卡夫卡》等等,數起來可真多呢。還有梁靜茹的《眼淚的地圖》(「如果村上春樹,筆觸不那麼孤獨,看完了法國電影的下午,不會那麼多感觸」)、四分衞的《焦糖瑪奇朵》(「村上春樹消磨一下午,史塔巴克來自西雅圖,鴿子叼來了寂寞,焦糖瑪奇朵」),都有「寂寞」落筆,讀村上春樹的文字,難道真的「還是會寂寞」?

也不得不提魏如萱的《失明前我想記得的47件事情》,「象的死亡」(《象的消失》)、「卡夫卡」(《海邊的卡夫卡》)、「旋轉木馬消失」(《迴轉木馬的終端》)等等,一曲串起村上春樹多部作品,猶如跟村上迷玩遊戲,作詞者是誰?李格弟,即台灣著名詩人夏宇是也。

還有尚未譜寫成歌的村上春樹作品,你最想「聽」哪一章?

(2019年12月20日,星島日報,副刊E05)

2019年12月19日 星期四

【音樂劇】好人再作戰

改編自德國戲劇巨匠布萊希特同名劇作的音樂劇《四川好人》,自二○○三年首演,廣獲好評也重演不斷,即將迎來第四次演出,促成演戲家族與香港話劇團首次攜手製作,復排再演,乃本地音樂劇迷之福。


《四川好人》由演戲家族藝術總監彭鎮南、高世章及岑偉宗改編,彭鎮南執導,高世章擔任作曲及音樂總監,岑偉宗負責作詞,二○○三年首演,得到香港舞台劇獎六大獎項,二○○四年及二○一一年兩度重演,一樣賣座。

彭鎮南說,難得這個製作,重演重演又重演,為求精益求精,每次演出都有修改,也因演員不同,即使同一個角色,也有不一樣演繹,這次便由邵美君主演沈德一角,其他演員包括邱廷輝、劉守正、朱栢謙、張學良、邢灝,同場較技,迸發不一樣花火。

彭鎮南這趟重新審視布萊希特的劇本,坦言「真是不簡單」,因為不僅反映社會、人性、價值觀,還通過特別的表演形式展示出來。《四川好人》講述三個神仙下凡,留落四川,想找好人,但找極都找不到,過程中遇上賣身維生的沈德,神仙遂給她一筆錢做生意,引得窮人富人都想在她身上剝削、拿着數,她唯有收起慈悲心,硬下心腸,人性的善與惡,一併展現。

環境險惡,好人都變壞人?「這便是劇作家想寫的東西。」彭鎮南笑道,「究竟人天性是否慈悲?有沒有愛心?人們是否有互相關懷、互相幫助的精神?」布萊希特早於一九四三年寫下《四川好人》,所點出的人類互不相信、互相欺詐,不同年代,沒完沒了,該劇直指人性,適合每一個年代的觀眾欣賞或重看,從而得到啟發,這也是《四川好人》之所以成為經典的原因,「這些事情不停重複。」

談到香港音樂劇,彭鎮南稱歷史稍淺,最早可追溯至潘迪華一九七二年的《白孃孃》,鍾景輝亦多番引進外國音樂劇,如《夢斷城西》、《油脂》等等,「通過香港演藝學院資源,製作大型音樂劇,也令較多觀眾關注,亦培育了一班對音樂劇有興趣的演員。」彭鎮南也是其中之一吧,專注本土原創音樂劇的演戲家族,便在一九九一年成立,首個音樂劇創作《遇上1941的女孩》,便大受歡迎,翌年改編沈從文同名經典的音樂劇《邊城》,同樣廣獲劇壇、文學界好評。

後來又有了《四川好人》,這也是高世章、岑偉宗這對後來合作無間的音樂劇曲詞拍檔,首度碰頭。彭鎮南、高世章、岑偉宗三人當年不時開會傾談,令劇情、音樂、歌詞之間緊密扣連,彭鎮南笑說,他們互相影響,「我帶給他們戲劇知識,高世章則分享他對音樂劇的專業識見。岑偉宗便以妙筆生花的歌詞,把戲劇提升。」來到二○一九年,三人仍然一起開會,力臻完美。該劇其中一個特點,是西方音樂劇風格與中國傳統戲曲並濟,「這個形式,我們不斷摸索,盼能不斷進步。」他稱這次進一步修正音樂與戲劇的結構和過渡,令其精準多了,「某段戲可能過長了,我們便將之改以音樂表達。」

他直言近年本地原創音樂劇愈來愈多,「基石開始扎穩起來」,只歎本地場地不足,再好的音樂劇,也難以長演。《四川好人》是其中一個長演劇目,多次重演,成績不錯了,「最重要是讓觀眾記住這套音樂劇。」有否看過《四川好人》也好,不妨在這個時代,重新審視一下「好人」吧。

2019年12月19日,星島日報,副刊P05)

2019年12月16日 星期一

【雜文】咖啡癮書迷

公司發行圖書義賣活動又來了,每次都去執平貨也做善事的我,這趟不例外,其中一本收穫,是我多次在書店遇上,都心郁郁想買不買的《咖啡癮科學》。說起來,在過去的圖書義賣活動中,我已買過多本咖啡相關書籍了。

比起相授咖啡沖泡技巧的同類書籍,文化性、科學性、趣味性的咖啡類讀物,更吸引我,約兩年前買下的《大人的咖啡雜學小百科》,就叫我讀得津津有味,其簡約的排版、插畫,還有小本設計,都應記一功,但最有趣的還是選題,好像「為了保護自己而產生的化學武器?咖啡樹製造咖啡因的原因」、「當初本來是軍用品之一?方便的即溶咖啡小歷史」、「咖啡豆中含有比嗎啡還強的成分」等等,都是叫人一看就想細讀的章節,而且內容簡短易讀,看後大有「不說真的不知啊」、「長知識了」的滿足感。

《咖啡癮科學》也相類似,作者尚.史戴曼博士(Shawn Steiman),都是專登挑出有趣又獨特的問題大抒特抒,諸如「咖啡會生鏽?」、「丙烯醯胺有甚麼用途?」、「咖啡跟化學有關嗎?」等等,都是咖啡迷想知道答案的,還有「甚麼是世界上最好的咖啡?」,即使明知沒有放諸四海皆準的答案,因為偏好是主觀的,但文中嘗試理出一些客觀的準則,好像為某些特質(如酸度、厚度等等)的強度值評級,從而界定品質,或者把那些特質製成圖表,讓客人一目了然,找到最合心的咖啡,事實上現在也有許多咖啡店、咖啡品牌,為其出品的濾掛式咖啡等等,畫出圖表,歡迎特別愛酸或特別嗜苦等有強烈口味個性的咖啡迷,對號入座。另一章節「我可以在外太空喝咖啡嗎?」,真是叫讀者意想不到!這裏不開估,你覺得可以嗎?

書迷永恆煩惱:買書速度永遠慢於看書速度。隨着咖啡相關書籍愈買愈多,我永遠讀不完的書類,無奈加上咖啡一項(笑),但願好咖啡也永遠喝不完──噢,咖啡和書,都能成癮啊。

2019年12月16日,星島日報,副刊E05)

2019年12月11日 星期三

【小小說】謎一般的書探

在一個二、三百方呎的屋子裏,老闆與那位他不知姓甚名誰的書探,盤膝而坐。書探以利落的手勢把葡萄酒的木塞扭開,骨碌骨碌的讓兩個酒杯盛上猶如紅寶石般的甘露,把其中一杯遞到陳老闆跟前,一陣醇厚芳馥的酒香撲鼻而至,對葡萄酒幾乎一竅不通的老闆,都禁不住想立即品嘗杯中物,但為了不失禮人前,他還是縮了手。他瞄瞄酒標,懂喝但不懂酒的他,也認得出那是著名酒莊的名酒。眼前這位謎一般的書探,向老闆詭異一笑。

「我想……」半杯酒落肚,老闆已有點醉醺醺,卻因而大着膽子起來,「你也差不多是時候告訴我,是從哪裏得到那些舊書了吧?」

書探依舊一副氣定神閒的樣子,望也沒有望老闆,卻像走進書店一樣,觀摩老闆家中的收藏。還是故意避開老闆的眼神?

「老闆,你是賣書的,卻把那麼多好東西都收起來。」他指了指老闆身後的玻璃門書櫃,「你看,張老先生所有著作,包括最難找的處子作《家外》、自家限量印刷的《渡》、封筆作《亡》,你全都擁有,《亡》甚至有五本,其中一本,便是我上次帶來的吧?你知嗎,外頭的書蟲都在找這些書啊,每本市價動輒逾千元吧,簽名本身價更是不菲,你卻都留着,這樣做生意好嗎?」

老闆卻神氣起來,又喝了一口美酒,「沒禮貌,你以為我是喜歡錢才開書店,還是喜歡書才開書店?」他一下子就被書探分散了注意力。

書探笑了,搖搖頭,又說:「噢,你連《風國》都有了。」老闆大吃一驚,忽然醒覺過來,急忙把酒杯放到桌上,動作大得讓酒都濺出來了。「你知道《風國》?」這個謎一般的書探,再次笑而不語。

老闆靜靜地盯着他。就連《風國》都知道,這次以他賣給自己的舊書大賣為藉口宴客,逼他非講出秘密不可,沒有打錯算盤。

打撈禾稈裏的珍寶

老闆沒錯是因為喜歡舊書而入行開書店,但契機卻是書探剛才提及的《風國》。他當年因為偶然購得一本就連專家都嘖嘖稱奇、無法辨出真偽的張老先生「著作」《風國》,並且眼睜睜的看着在書店裏查詢出版《風國》的連城出版社的書客,在他眼前忽然消失無蹤,此後便念念不忘。

後來他決定辭去薪酬不低的穩定工作,開了一家書店,辛苦經營數年後,才終於錄得收支平衡的成績,也跟幾位「書探」連繫起來,這些「書探」平素沒事忙,只懂鑽進舊書店、特賣場,打撈禾稈裏的珍寶,趁低吸納,然後轉售給書店,從差價所得取利,現在坐在跟前一起喝酒的書探,便是其中一位。

他每次都帶來市面難尋的罕見舊書,本本售價不菲,每次都讓他驚喜不已,不少可是老闆只聞其名、無緣見過、傳說一般的罕品。

事實上,在這個網絡發達的年代,不少「書探」都開辦自家網絡書店,繞過書店,直接賣書給書探去了,這個時代「書探」流失不少,書店同行卻愈來愈多,好像他那樣兩三個月就搬來一大批好書,實在難得,老闆早就想請他吃感謝宴了,碰巧書探上一次又為他找來張老先生的舊書,叫他想起了前事,隱隱覺得是時候了,於是定個日子設下飯局,碰巧書探又特別喜愛走進愛書人的家,觀摩收藏,便爽快答允登門造訪。即使可能回不了來?

看見老闆盯着自己良久,待他答話,書探聳聳肩,「老闆,我好像告訴過你,這涉及商業機密,我是不會公開找書的渠道。否則,你自己去了,我賺甚麼?」老闆明顯不滿意他的回應,卻又想不到怎樣反駁,漲紅了臉,也不知是酒精促使,還是焦急所致。

「資源這回事,其實是很有趣的。」書探彷彿說着別的事似的,「這個地方欠缺,那個地方豐富;只要你有管道,從豐富的地方把資源帶到欠缺的地方,生意就是這樣做出來。」他說時望了望老闆,「你是做書店的,沒理由不明白這道理。」老闆點點頭。

那個地方資源過剩,物品當然賣不了錢,但若把「奇貨」從有的地方帶到無的地方,物以罕為貴,就能從中取利。做買賣零售,尤其是關乎舊物的生意,每天做的便是這回事。

「你就當我經常周遊列國,譬如在西方國家的唐人區,張老先生的作品根本無人認識,乏人問津,這邊奇貨可居,那邊任君選擇,如果只有我發現,我就可以藉此做生意了。我就是靠這些各種管道過活的。」

老闆點點頭,覺得他說得有道理,但這一句「你就當我」,那一句「只有我發現」,他還是很在意,再者,以張老先生的知名度,真的有華人社群不知道他的書嗎?

他向老闆舉杯,「就像這瓶酒,在我帶來的地方,不足一百塊錢。」老闆嚇得張大嘴巴,一時說不出話來。

書探大笑起來:「Cheers!」老闆還是跟他乾杯。

酒醉三分醒。老闆聽見自己說了這麼一句話:「可以帶我去那個地方嗎?」

書探眨了眨眼,「即使那是另一個世界,你可能回不了來?」

老闆一口氣把葡萄酒喝進肚子裏,趁還沒清醒,大力點頭,書探再次向老闆詭異一笑,但老闆已醉得看不清楚了。

2019年12月11日,星島日報,副刊E05)

【旅人】曼谷咖啡香


雖在曼谷翟道翟市集,找到那家曾在兩年前到訪過的咖啡店,還買了產自Tak的地道咖啡豆,但我這個咖啡迷又怎麼滿足?咖啡癮起,雖沒怎樣規劃行程,便隨意在Google搜索「咖啡店」,看到哪家有趣就去哪家,然後我們便去了位於Ari區的SATI Handcraft Coffee。

SATI Handcraft Coffee很不好找,幸好有Google Map才不致迷路,否則肯定很快便打退堂鼓,遊客嘛,最怕浪費時間,反正曼谷精緻咖啡店多的是。路途遙遠,推門而至,只見這個猶如玻璃屋的店子,布置美觀有型,裏裏外外到處都是植物,很有世外桃源的感覺。由於走了一段路,熱呼呼的,這次就不喝咖啡(我始終喜歡熱咖啡),選了一杯冰凍的熱帶風情特飲,芒果熱情果菠蘿之類的,酸酸甜甜透心涼。

後來我們又到訪另一家頗有名氣的咖啡店——位於大皇宮、臥佛寺附近的Blue Whale Cafe。全店以藍色為主色調,食物飲品方面,則以蝶豆花入饌為特色,一場來到,沒理由不試試蝶豆花鮮奶咖啡和士多啤梨蝶豆花多士吧?

Blue Whale Cafe吸引不少遊客光顧,部分顧客都為打卡而來,店內布局藍藍的色調漂亮精緻,但想靜靜歎杯咖啡的咖啡迷,這兒未必是最佳選擇呢。

2019年12月11日,星島日報,副刊E05)


2019年12月9日 星期一

【藝術館】從糞筐到餐車

香港藝術館近日翻新重開,十一個開幕展覽中,設在四樓「吳冠中藝術廳」的《從糞筐到餐車──吳冠中誕辰一百周年展》,特別亮眼,該展分兩期合共展出逾百項畫作──事實上香港藝術館的吳冠中藏品極豐,傲視其他藝術機構。香港藝術館首席研究員(至樂樓及吳冠中藏品)司徒元傑笑說,以「糞」入題舉辦展覽,該是破天荒吧!



司徒元傑娓娓道來,「糞筐」取自吳冠中上世紀六十、七十年代文革期間被下放到農村的作畫經歷,他當時受盡苦難,連畫畫的權利都被奪去了,但仍然堅持創作,沒有畫架畫箱,便以糞筐代替,於是有了其「糞筐時期」的作品,這次展覽便展出了部分畫作,彌足珍貴,「學生笑他是『糞筐畫家』,笑着笑着,又跟他學畫,成就了『糞筐畫派』。」他說,這是中國藝術史其中一段特別的事迹。

那「餐車」呢?「吳冠中當年在香港藝術館外尖沙嘴海旁,示範速寫,我們本來為他搭好了一個台,放上桌子,他看後立即搖頭,『不用這樣!』這時,一位工作人員推着盛了畫具的餐車到來,他伸手一指,『這個就行了。』然後一手把餐車取過來,作為畫桌,我們無不驚訝,他卻滿不在乎,『我畫畫,很隨便的,就手方便就好。』他又讓餐車推前推後,『幾好用啊!』」

司徒元傑憶述,當時有報道指,居然給吳冠中餐車來繪畫,侮辱了國寶級畫家云云,其實不是這麼一回事,「吳冠中不但完全沒有架子,還那麼素樸,手到拿來,就隨心創作。」

從糞筐到餐車,點出了吳冠中創作的真誠,不講求華麗花巧。是次展覽便闢出一角重塑餐車場景,真糞筐也快要來了,司徒元傑笑說,也是吳冠中學生的清華大學教授,正幫忙聯絡吳冠中當年下放的農村,借出糞筐,不久成為展品之一,更添意義了。

2019年12月09日,星島日報,副刊E05)


2019年12月5日 星期四

【藝術館】藝術館 重新出發

香港藝術館歷時逾四年的大型翻新及擴建工程,終於竣工,上周六(十一月三十日)起再會公眾,一口氣拉開十一項展覽的帷幕,要大家非走遍藝術館每一個角落不可!


翻新後的香港藝術館,外觀來個大變身,外牆換上灰色波浪形,跟維港粼粼碧波相輝映,比起舊館更富時代感,觀眾也可從館內不同樓層的大幅落地玻璃,飽覽維多利亞港及對岸城市景觀。

展覽空間現增加約四成,由約七千方米增至一萬方米,也加建容納兩個新展廳的頂層,還築了樓高兩層的新翼大樓,展廳則從七個擴至現在的十二個。

開幕十一個展覽分布該館各處,其中《從糞筐到餐車──吳冠中誕辰一百周年展》(四樓「吳冠中藝術廳」),以及跟英國泰特美術館(Tate)合辦的特展《觀景.景觀──從泰納到霍克尼》(二樓「專題廳」及五樓「新視閣」),是兩個重磅的開幕大展。

因着吳冠中與家人的捐贈,香港藝術館迄今累積吳冠中作品達四百五十多項,包羅油畫、水墨畫、素描、水彩畫、水粉畫、塑膠彩畫、瓷版畫、個人文獻等,令該館的吳冠中作品在數量和種類稱冠,傲視其他藝術機構。

《從糞筐到餐車──吳冠中誕辰一百周年展》設於永久展廳「吳冠中藝術廳」,展出合共一百項畫作,以回顧這位藝術大師逾半世紀的藝術歷程。「糞筐」取自吳冠中上世紀六十、七十年代文革期間被下放到農村以「糞筐」作畫的經歷,「餐車」則是他曾為香港藝術館觀眾以「餐車」作畫架公開示範寫生,以兩者為名,饒富深意。

除了吳冠中的作品,「吳冠中藝術廳」另一焦點展品,非出自吳冠中手筆──中國著名雕塑家、中國美術館館長吳為山所作的吳冠中雕像,眼神銳利有神,甚為精采。

「吳為山捕捉了吳冠中寫生時猶如獵鷹的眼神,亦塑造了儼如猛士的作畫姿態。」香港藝術館首席研究員(至樂樓及吳冠中藏品)司徒元傑說,十多歲時已認識吳冠中、曾作過一尊吳冠中雕像的吳為山,這次花了約九個月的時間,這次以半抽象寫意的方法雕塑,這種風格特別適合用來表達以至紀念吳冠中,而雕塑人物正在繪畫的,正是《維港寫生》的輪廓,此作正是吳冠中當年在香港藝術館樓下即席速寫、繪出維多利亞港風采之因緣美事。「我們有了這個『吳冠中藝術廳』,日後會辦很多展覽,譬如速寫,已經可以做一個展覽。」

放眼世界

另一開幕大展《觀景.景觀──從泰納到霍克尼》,則是首度跟英國泰特美術館合作,精選了七十六件館藏,顧名思義,以當地逾三百年來風景畫發展為焦點,讓觀眾把泰納(J.M.W. Turner)、康斯塔伯(John Constable)、大衞.霍克尼(David Hockney)等英國風景畫巨擘的作品,盡收眼底,享受其中。

大衞.霍克尼以五十幅油彩布本構成的《華特附近的巨樹群(又名後攝影時代的戶外寫生)》,於五樓「新視閣」展出,五十幅油畫呈弧形展列,就像把觀眾擁抱起來,相機鏡頭廣角不足,都影不到全畫,很值得觀眾細賞。

既然是香港藝術館,怎少得了香港藝術,位於二樓的「香港藝術廳」,帶來《香港經驗.香港實驗》,雲集不同年代的本地藝術家精選之作,從呂壽琨、韓志勳、周綠雲、何藩、劉國松、王無邪、靳埭強、麥顯揚、石家豪、林東鵬、周俊輝,到黃進曦等等(不能盡錄!),叫觀眾簡單掌握本地藝術脈絡,不容錯過,尤其值得推薦予外國朋友欣賞。

一樓另設《小題大作──香港藝術館的故事》(別館(上)),顧名思義分享每件大作背後跟香港藝術館有關的故事,好像吳冠中名畫《雙燕》、呂壽琨大作《禪畫》等等,都在這個展覽展出,前者別有心思的設有投影,雙燕飛來飛去,增添觀賞趣味。

香港藝術館讓藝術家以至觀眾,立足香港,放眼世界。今天重新出發,但願日後走得更遠。

2019年12月5日,星島日報,副刊P05)


2019年12月4日 星期三

【電影】自由如此輕盈

同名暢銷遊戲改編、以台灣白色恐怖時期為背景的台灣電影《返校》,集校園、歷史、懸疑、驚慄於一身,在第五十六屆《金馬獎》獲得五個獎項,大放異采,其中一項是原創電影歌曲,得獎作品電影片尾曲《光明之日》,由雷光夏、盧律銘作曲作詞,雷光夏主唱。

說起來,雷光夏已不是第一次贏得這個獎項,她早憑《第36個故事》主題曲,獲第四十七屆《金馬獎》最佳原創電影歌曲,這次獲獎,是錦上添花。

《光明之日》的歌名,叫人想起她的舊作《黑暗之光》,後者如黑暗中的光,在搖晃着、亮動着,「美麗的夢,請別遠走」,雷光夏的歌聲,細細的、輕輕的,襯托出黑暗之光雖小,卻明亮溫暖。

《光明之日》則節奏較明快,戲中布局難免詭異懸疑,雷光夏的歌聲卻有出奇的穩定、安撫的力量,安排作片尾曲是一絕,值得觀眾聽畢全首才離座,感覺才得以圓滿──「握在手中的,自由如此輕盈,你把它留下,獨自奔向樹林」,想到戲中每一個漂亮的、純粹的、嚮往自由的靈魂,難免感傷。

朋友問,《光明之日》恐怖嗎?不,它只是一套以懸疑片、驚慄片的方法敘事的電影而已,而最「恐怖」的,是戲中掌握權力、濫用權力的人。

珍貴的事情,從來都是得來不易的,得堅持下去。而歌中一句「願你能看到,晴空已光明」,也是對香港人的祝福。

2019年12月4日,星島日報,副刊E05)

2019年12月2日 星期一

【旅人】翟道翟咖啡小店


在曼谷翟道翟周末跳蚤市集,我繞過花多眼亂的手信禮品鋪位,憑着依稀印象,找到兩年前開心大發現的咖啡小店。看到我觀摩着當地出品的咖啡豆,女店員走來跟我介紹一下。

不久,我走到吧桌前,想試試手沖咖啡,招呼我的是一位男子。「你喜歡喝甚麼味道的咖啡?」我說:「我挺喜歡果香味的。」他便為我推介幾款豆子,其中一款是Tak的Le Tor Gold,稱是泰國冠軍豆云云。

Tak即是位於泰國北方的達府,我記得上次喝過產自清邁的咖啡豆,卻沒有留下太深印象,這次便決定試試別的。

我告訴他,這次是我第二次來。「是嗎?這次你想自己來沖嗎?」我立即搖頭,「你確定?我們很鼓勵客人親手沖泡。」我說,在咖啡師跟前,就無謂獻醜了,再講,我也想偷師呢。

男子便為我磨豆、煮水、放濾紙。我在手機找到一張相片,遞給他看,「我上次來時,是這位咖啡師招呼我的。」他一看就笑了起來,道出對方名字。「他不是我們的咖啡師了,他現在嘛……做着類似讓人尋找快樂的事情,特別是小孩子,頗靈性的。」

咖啡沖好,我一喝,果香出眾,酸勁清爽,好喝!「是嗎?你喜歡就好了。」我甚至想起埃塞俄比亞的Sidamo,他聽後又笑了,露出一副「真識貨」的神情,「人們在盲測(Blind Tasting)時,都分不出哪是哪。」他高興起來,說一定要把我的分享告訴咖啡農。

臨別前,我買了一包二百克Tak的Le Tor Gold豆子。
「我一定會再來的!」
「請務必再來!」

其實,沖咖啡,不一樣讓人尋找快樂?那位咖啡師,轉工沒轉行呢。

2019年12月2日,星島日報,副刊E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