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12月6日 星期三

【小小說】低端生物

「爸爸,你看!他們在做甚麼?」

「噢……他們應該在搬家吧。」

「搬家?要這樣一件一件的搬運嗎?」

「兒子,你要明白,他們那時候智慧不高,不像我們可以隨便按個掣,就把物件從這裏,搬到另一個地點,甚至來回不同時空,所以仍要這樣逐件逐件地搬運。你有聽過『螞蟻搬家』吧?牠們……不……他們就是在『螞蟻搬家』了。」

「我覺得更像『愚公移山』。費時又費力。」

「真聰明,你把這個文明的古語言掌握得很好。」

「那個呢?」

「哪一個?」

「你讓望遠鏡轉向座標三千和二萬三千六百八十、時間軸五百,看看吧。」

「看到了。唔,他們在……燒烤?」

「燒烤?那不就像原始人一樣?我看教科書是這樣寫的。要不我們調校時間軸,看看他們的過去。」

「還是不要了,如果把時間軸調校至那個遙遠的過去,需要很長時間。別忘了你答應媽媽晚上回去吃飯。」

「知道了。」

「不要垂頭喪氣吧,我上個月不是帶你去博物館,參觀了《人類的歷史》展覽嗎?那個展覽的展品布置跟這個很像啊,也是以一台巨型望遠鏡,觀測虛擬地球,望遠鏡一樣可以讓人任意調校經緯度和時間軸。」

「你都說是『虛擬』了吧……」

「你再鬧情緒,不如就走吧。你知不知道為了來這裏,我可是花了逾兩個月時間,還動用到人事關係,才訂到門票,你都不珍惜……」

「爸爸,你看!他們在做甚麼?」

「他們嘛……噢,不要看,他們在……交配。真糟糕,我忘了使用兒童專用望遠鏡,讓兒童不宜的畫面過濾掉。」

「交配?他們為甚麼在戶外交配?還要用這種方法?我都說他們跟原始人無異。」

「兒子你知道很多……」

「你和媽媽有時都不關門,而且你們高端得多了……」

「住口!總之,他們那時候是這樣交配的,至於戶外嘛,我不太清楚了,可能是不同人不同興趣吧。」

「原始人!」

「不要這樣說吧。」

「爸爸,你看!他們在做甚麼?」

「哪裏哪裏?哦,他們在吃飯,切牛扒,喝紅酒。聽說牛扒六、七成熟就最好吃,煮得太熟,肉質偏韌。」

「茹毛飲血,原始人!」

「有沒有那麼誇張?」

「爸爸,你有吃過肉嗎?」

「沒有。想試的,但為了健康着想,我們還是少肉的好。對了,我有時買回家的牛肉味膠囊,應該跟牛肉的味道很接近,又有其一切營養價值,一顆就夠了,很方便。」

「為甚麼他們還在吃?」

「別忘了他們智慧不高啊……」

「爸爸,你看!他們在做甚麼?」

「戰爭。記得《人類的歷史》展覽嗎?人類為着不同原因,無時無刻不停戰爭,所以文明一直停滯不前,而且大大破壞生境和生態系統。否則我們就不會在這裏了。」

「是啊,已經是一百年前的事了嗎?」

「對。」

「所以我們現在用的望遠鏡,是真的看穿那個叫地球的星球?」

「是的,但最多只看到一百五十年前的地球,當我們的科技進一步突破,可能會觀測到地球毁滅一刻,否則就只能讓五十年後的人,才能看見了。」

「我要看我要看!」

「那你就好好的把書讀好,將來做個科學家,發明現在發明不了的科技吧。」

「遵命!父親大人!」

「好了,我們還是離開觀星台吧,還有很多人排隊等候呢。真不明白為何只得這兩台望遠鏡,政府都不知把國民稅收花到哪裏去。人類總是重複犯著相同的錯……」

2017年12月6日,星島日報,副刊E05‧文化廊‧創作塗鴉)

2017年11月10日 星期五

【音樂】怪奇再奏樂

近期火紅美劇《怪奇物語》第二季剛於十月底啟播,九集約共五百分鐘的長度,當然難不到滿心期待的科幻劇迷一口氣看盡,可是急急「煲」完,又要遙遙苦等第三季,日子真難熬啊(笑)!

筆者早前寫過《怪奇物語》第一季那些充滿上世紀八十年代氣氛的「怪奇」選曲,第二季亦繼續響起懷舊拍子,不知大家又覺得第二季還是第一季好看\聽一點?

除了科幻、懸疑、驚慄等元素,《怪奇物語》最叫觀眾津津樂道之處,是千絲萬縷地大玩八十年代流行文化的牽連呼應,這是導演、編劇跟觀眾玩的臭味相投遊戲,年輕一代當然可以毫不理會那些指涉,一樣覺得好看,但如果那些也是大家曾一起走過的日子,那就更加好玩、更有意義。好像音樂,當熟口熟面甚至耳熟能詳的旋律奏出來,配合劇情,樂迷很難不高呼過癮,猶記得《怪奇物語》首季,聽見Peter Gabriel唱出David Bowie的《Heroes》,還有Joy Division的《Atmosphere》時,就最令筆者興奮。

相信許多觀眾與筆者一樣,懷着期待Eleven回歸、估計Will繼續受折磨、想像The Upside Down World是怎麼一回事,以及回味那些懷舊選曲的心情,欣賞《怪奇物語》第二季。該季時間設定於一九八四年,觀眾們都跟主角們一起(飛快地)度過了萬聖節和聖誕節。

果然一來就是集體回憶的《Mad Max》和《Ghostbusters》(《捉鬼敢死隊》),特別是後者主題音樂不停在第二季第二集《不給糖就搗蛋,怪胎》響起──Who You Gonna Call?Ghostbusters!小主角四人組Mike、Will、Dustin和Lucas,齊齊穿上捉鬼制服上學去,怎知校內沒有人穿Costume扮鬼扮馬,也罷,反正他們已習慣做大家的「怪胎」。

至於Mütley Crüe的《Shout at the Devil》和Duran Duran的《Girls on Film》,則在該集的萬聖節派對播送,前者金屬,後者舞曲,配合Steve與暴躁的新角色Billy發生小衝突,以及Jonathan單拖赴會的不同劇情。話說回來,Billy登場總少不了大剌剌的重金屬之音,如Metallica的《The Four Horsemen》(第八集《奪心魔》)。

鬼聲鬼氣,從第二集來到第三集《蝌蚪》。英國Post Punk/New Wave樂隊The Psychedelic Furs的《The Ghost In You》,在Nancy和Jonathan一起吃午餐時奏響,Nancy才剛在派對上與男友Steve吵架,當時喝醉了的Nancy,說不愛Steve了,酒醉三分醒,Nancy一直心有戚戚然,卻另一邊廂與Jonathan坦誠相對,「The Ghost In You」,可不就是「心中有鬼」嗎?

記得The Clash的《Should I Stay or Should I Go》曾於第一季播放嗎?他們的《This Is Radio Clash》也在第二季第四集《智者威爾》奏響,當時Jonathan準備駕車與Nancy前往「告密」地點,後來觀眾便發現原來他們計中有計,而兩首The Clash都不約而同的在Jonathan駕車時響起。The Clash的《Should I Stay or Should I Go》也在第八集再度出現,當時Jonathan就在不能自控的弟弟Will面前播放,讓他拍出摩斯密碼,這首可說是兄弟之歌。

來到第七集《失落的姊妹》,Eleven老遠跑到伊利諾州尋找「姐姐」,甫踏出車門,Bon Jovi爽勁的《Runaway》,還有熱鬧的城市氣氛,都叫Eleven耳目一新。該集後來還有一曲The Runaways《Dead End Justice》,當時Eleven與Kali(Eight)等人一起出動,準備大幹一番,先有《Runaway》後有The Runaways,如斯鋪排,真妙。

結局的第九集《門》也有多首好歌,好像Tangerine Dream的《Rare Bird》等等,既然是結局,情節就請恕筆者省去了(其實已經劇透太多了吧……),而在聖誕舞會裏(說好了的省去情節呢?),Cyndi Lauper的《Time After Time》等曲目揚起,但筆者還是最愛The Police的《Every Breath You Take》,為甚麼?配合劇情嘛……好了好了,不再說了。

(2017年11月10日,星島日報,副刊E05.文化廊.享樂主義)

2017年10月20日 星期五

林強 文藝配樂家

跟台灣音樂人林強,談電影配樂創作過程。

「都是導演找我,我看劇本,知道故事到底講甚麼,有興趣,才有下一步。」對哪些電影特別感興趣?他不假思索:「文藝片。」

跟他合作過的導演,好像侯孝賢、賈樟柯、畢贛、趙德胤等等,多的是文藝片導演,「不是我不喜歡做商業片,而是我不會,商業片需要大量古典音樂,我沒有這方面的訓練。」

於是大家都說他是文藝配樂師了。「一個傳一個。現在找我的都是文藝片、獨立電影導演了。我的配樂性格也長成了。」



華麗轉身到幕後

林強早前來到香港大學,出席《與林強對話:電影配樂創作經驗》座談會,之前與筆者聊聊天,氣氛愉快得不得了,這位揚威國際也是《金馬獎》得獎常客的配樂師,一點架子都沒有,而且笑起來很真純,很可愛。

上世紀九十年代,林強以一曲《向前走》成名,拓寬了台語搖滾的向度,大家都說他是新台語歌運動的先鋒人物,出版了《向前走》、《春風少年兄》、《娛樂世界》等叫人津津樂道的專輯。直至碰上台灣著名導演侯孝賢,他不僅獲邀在其電影演出,還做配樂,林強的音樂事業從此改變,配樂工作接踵而來。

這個曾把搖滾樂、電子樂、台語歌等各種元素,毫無違和感地共冶一爐的音樂人,搔搔頭,說音樂是有繼續玩,但已經沒有歌唱了,「五、六年前,朋友找我去KTV唱歌,偷偷點了我的歌,我拿着咪高峰,有點唱不上去的感覺。」他笑說,一直有很多歌唱邀請,也有唱片公司洽談合作,「但我覺得好像已失去唱歌的能力。」他說,如果你是歌手,必須每天不斷練習,時刻保持唱歌的狀態,「我已經完全轉到幕後去了。」就是沒有很愛唱歌的感覺,也很少聽流行音樂。「對商業流行市場的了解也是不準確的。」

香港音樂市場萎縮,台灣以至全球的唱片銷量也一直下滑,林強覺得整個市場環境不能同日而語了,對音樂工作者也有很大影響,「除非你喜歡辦演唱會。現在所有流行音樂製作都為了演唱會,不像從前為了出版唱片。但我對現場表演的興趣不大。」他早已離開唱片業,轉到幕後配樂去了,沒甚麼大影響。「又或者跟真正的音樂家在錄音室玩音樂,有機會就發表專輯,或者放在網絡上讓人下載,或免費或付費,至少有作品給大家聽。我現在所有音樂創作都是往這個方向走。」

說起來,他也跟香港導演合作過,與杜琪峯見面時鬧出笑話:「看到他嘴角紅紅的,我就問:『杜導演你也像我們台灣人吃檳榔嗎?』他連忙說:『不是,紅酒!』」他跟王家衛也見過面,去年在青海省西寧市舉行的第十屆《FIRST青年電影展》,王家衛擔任評委會主席,林強是評委,開會時跟其他評委一起討論對入圍電影的意見。

如果能跟王家衛合作?「當然我會很開心,但人家是國際大導演,未必會找我吧。而且他的影片比較前衞,如果真的找我,我會多找黃耀明、劉以達一起玩。」他又寄語,音樂、電影工作不一定就要很密切的跟內地龐大資金掛鈎,「有時候,音樂、電影反而是比較獨立的、比較小資金、小製作,會更有性格。」

報答侯孝賢

獨立電影,錢都不多,但林強不介意,現時一年為五、六部片子做配樂,他也很想一年只接一次電影配樂,「但獨立製作沒那麼多錢,必須多接一些才行。」為了配樂,他甚至會跑到拍攝場地,就算長途跋涉。「畢贛拍《路邊野餐》時,我就去了貴州凱里市,跟劇組見面,看看凱里的城市,然後回到台灣,他們拍好了一些片段,讓我在互聯網下載,我家電腦有兩個熒幕,一個放影片,一個做編曲,看看導演想要哪種樂器的聲音,我便在電腦上編一編,他們感覺對了,就採用。」如果導演有需要,他們還會到錄音室,「我有些樂器是不會的,譬如色士風,就要找樂師。但這個比較少,因為一般獨立導演的資金不多。」

最難忘的一次「配樂」,是跟內地導演劉傑合作的《碧羅雪山》,講一個雲南少數民族的故事,導演邀他為片子做一些音樂,他看戲後,居然說:「不用配樂。」他可不是開導演玩笑,而是覺得片中少數民族的歌聲、舞蹈,已是最佳配樂,但劉傑還是堅持:「既然都找你了,你不如就做一些試試吧。」盛情難卻,他便索性做一首音樂,表達他對電影的喜好,導演最後把這首曲子放在片尾,也就是說,該戲從頭到尾都沒有「配樂」,直至片尾音樂才揚起。更有趣的是,這套電影後來得了《上海國際電影節》的最佳音樂。

跟侯孝賢的合作呢?「他差不多比我大二十歲,我沒有辦法把他當朋友,他一直是我的長輩,所謂合作,是他有一些『命令』,我去完成。當然他不是真的在命令我吧,但我是這樣想。我們甚至沒有『討論』工作,我的音樂他想用就用,不用就改,我完全沒關係。」

他第一部電影演出、第一部電影配樂,都是侯導的作品,現在有工作找他,他都很願意做,也沒有談多少錢,「就像我來報答他。」就算侯導交代的工作,他都不會做,「好像《刺客聶隱娘》,因為唐代、古代的樂器我都不會,『不會?你不會去問嗎?』好呀,『命令』來了,我就做了。」《刺客聶隱娘》後來得了《康城影展》會外賽電影原聲帶獎、《亞洲電影大獎》最佳原創音樂等獎項。

如果沒有侯導?「或許仍在唱歌吧?」玩甚麼類型的音樂?「很難說。完全沒想。」但是筆者可是很期待啊。

後記:林強與香港音樂人

談着談着,我成了一個小粉絲,取出收藏多年他早期的專輯《春風少年兄》和《娛樂世界》求簽名,這兩張專輯非從二手市場得來,而是一張一張新碟買下來的。他甫看見自己的舊作,口中喃喃:「為甚麼香港會有?」「已經很久了!」「第一張唱片《向前走》,如果是個孩子,已經二十七歲,大學畢業、出來工作了。」

他就說了,早已放棄歌唱,但始終沒有捨棄電子音樂,「不像黃耀明,他既愛電子音樂,也仍然在唱歌。達明一派就做得很好。」原來他跟黃耀明見過兩次面,有談過一起做些甚麼,但不了了之,卻反而跟劉以達在十多年前合作了一曲《我是螞蟻》,林強就是主唱者,但據悉專輯沒有發行。

除了劉以達,跟他合作過的香港音樂人,還有前Virus主音兼結他手Seasons Lee(李嘉強)和盧巧音(她也是前Black & Blue主唱)。二○○一年,《香港藝術節》節目之一《鏡‧花‧緣》,由林強與竇唯擔任音樂監製,盧巧音演出,Seasons Lee等人彈結他,「那時候竇唯仍跟王菲談戀愛,我跟他沒講兩句話,他整天都被記者追着跑,所有人都問他跟王菲的事情。」

我只有林強兩張專輯《春風少年兄》和《娛樂世界》,收錄那首同名成名作的處子專輯《向前走》卻遍尋不獲,雖然通過音樂串流平台,我還是更喜歡稍後推出的《春風少年兄》和《娛樂世界》,只是隨着這次訪問,收藏的心癮又起了,既然香港難覓,不知道台灣二手唱片店會有嗎?

(2017年10月20日,星島日報,副刊E05‧文化廊‧享樂主義)



2017年10月13日 星期五

銀翼科幻配樂

本年度科幻電影巨著《銀翼殺手2049》終於開畫,把原著小說Philip K. Dick的《Do Androids Dream of Electric Sheep?》和搬上銀幕的「Blade Runner」電影系列,所觸及的複製人命題,一而再再而三的向觀眾警示和詰問,銀翼科幻配樂也再度奏響。



一九八二年,憑《異形》首集(一九七九年)聲名鵲起的列尼史葛,拍出另一科幻奇片《2020》(台譯《銀翼殺手》),當時票房不怎麼了,但隨着後來影迷、影評人的多番詮釋和解讀,以及其對黑色科幻電影的開創性、對後來科幻片的影響,該片早已被譽為科幻先驅,昂然登上殿堂。

近年列尼史葛的大名在電影界不絕於耳,親手執導兩部《異形》前傳《普羅米修斯》、《異形:聖約》都引起熱話,由麥迪文主演的《火星任務》也有好票房,今天還有《銀翼殺手2049》,但導演之棒交予《天煞異降》導演丹尼斯維爾諾夫,列尼史葛只任監製一角,也無損影迷的期待度。

顧名思義,《銀翼殺手2049》是《2020》二十九年後的故事,把舊型號複製人「退役」(即殺掉)的「銀翼殺手」主角,由戴克(夏里遜福飾)換上K(賴恩高斯寧飾),跟前作的戴克要觀眾猜度是否複製人不一樣,K毫無懸念就是新型號複製人,除了冷面又冷漠之外,他似乎都擁有人類的七情六欲(愛上虛擬人形樂兒;對自己和未來滿有憧憬;發現自己不是「The One」後失落、激動、憤怒等等),於《銀翼殺手2049》裏複製人跟人類的分野已經很模糊了,他們渴望自由,起義革命,是順理成章多於劇情所需。

作為《2020》「粉絲」的丹尼斯維爾諾夫,讓《銀翼殺手2049》繼承了黑色電影味道,許多伏筆都呼應指涉前作,加上攝影指導、美術指導的匠心布局,《2020》迷應該收貨吧。

有人說,科幻片配樂一是非常前衛,一是非常復古。前者很容易理解,華麗而冷感的音色就對了,後者又怎麼說呢?在人類的想像中,於科幻電影的呈現裏,未來世界景觀不一定就是井然有條、几潔明麗、充滿劃時代感的怪奇建築,也有反烏托邦式、Cyberpunk式的頹廢世界,人類的生活環境可能比現代更復古(也更苦),又因為受到嚴重空氣、環境污染和自然災害日積月累的蠶食,甚至漫天遍地滿目瘡痍。

就好像《銀翼殺手2049》/《2020》的世界觀,無論是二〇二〇年(離今天不遠矣)還是二〇四九年,片中許多地方都是頹廢不堪的景致,《銀翼殺手2049》有不少廢墟與頹垣敗瓦,環境也污染不堪,經常下着大雨,遍地濕漉漉的,到處黑沉沉的,也時有能見度低的大漠風沙,予人不舒服之感。

為列尼史葛一九八二年《2020》配樂的希臘音樂家Vangelis,除了在片中寫下充滿疏離感的音符(《Memories of Green》),還築起浪漫綺麗的電子音牆,好像《Blush Respons》、《Blade Runner Blues》、《Blade Runner(End Titles)》等等,都有濃郁的電子合成器味道,《One More Kiss, Dear》根本就像一首老歌,《Tales of the Future》、《Damask Rose》都有異國風情和神秘色彩,《Rachel's Song》亦有一抹太空歌劇的淒美。樂迷會發現,電子音樂跟科幻電影本來就是一雙一對的。

《銀翼殺手2049》的配樂本來由冰島作曲家Jóhann Jóhannsson負責,他後來退出,由Hans Zimmer和Benjamin Wallfisch接手,他們銳意讓《銀翼殺手2049》多添驚心動魄(《2049》、《Flight to LAPD》、《Pilot》、《Hijack》等等)和鬼聲鬼氣效果(《Wallace》配合Wallace的登場,輕而易舉地把他塑造成陰險大惡人;《Sea Wall》凌厲鼓聲如亂七八糟的心跳脈動),也正因如此,筆者的確在觀影時感受到猶如欣賞懸疑、驚慄,甚至恐怖片的情緒,生怕甚麼驚異駭人、可怖凶險會忽然降臨,這些聽覺刺激感,大概有讓節奏緩慢的電影氣氛「看」起來緊湊一點點。

而電子合成器、電子音樂仍是配樂主調,承接了《2020》的音色,也有Ambient環境音樂的向度,好像《Sapper's Tree》就有靈性、梵音色彩,映照未來/末世裏歸隱田園的複製人Sapper那個「世外桃源」;《Joi》以神秘又奇幻的駕勢迎來虛擬人形樂兒。這種Ambient音樂,讓《銀翼殺手2049》聽起來不比《2020》流行易入口。

《銀翼殺手2049》也有多首舊曲,Frank Sinatra的《Summer Wind》和《One For My Baby(And One More For the Road)》、「貓王」Elvis Presley的《Suspicious Minds》,還有後者與The Jordanaires合唱的《Can't Help Falling in Love》,都是經典,在全片的電音氛圍裏,起了畫龍點睛的驚喜效果,也跟《2020》的懷舊復古風,戲味一致。

配樂有營造、推進劇情的作用,《銀翼殺手2049》複製人比人類更人類?片尾曲《Almost Human》似有回應(放在片尾是結案陳詞?),還有美國九十後歌姬Lauren Daigle演繹,適時加進實感。複製人,是人不是人?看着老戴克隔着透明幕牆探望女兒時,既心痛又愉悅,觀眾心情之複雜大概跟戴克一樣,也顯然「複製」不來──然而,做人有那麼好?Almost Human或許就夠了。

(2017年10月13日,星島日報,副刊E05‧文化廊‧享樂主義)

相關文章:異形音樂暗示


2017年10月11日 星期三

【小小說】書球

我生於一九六五年,今年五十二歲。咳咳。這對於人類的年齡或許只算中年,如無意外應該還沒退休,事業上是收成期(我之前有好幾個主人都是這種年紀,不知他們現在怎麼了?),但對於書來說,便是老書古籍了,我有許多差不多年紀的「書友」,都(封)面露雀斑、長滿皺紋,甚至甩手甩腳。有甚麼辦法呢?從前的印刷技術、紙質都不佳,如果收留我們的人不善養書,又或者好像我那樣遭逢多次轉手慘成「書球」,我們殘得特別快。

人有人球,書有書球。明明應該只有皮球是給製造出來讓人踢上踢下,怎麼連一本安靜的書都要被拋來拋去,我想極都想不通。曾經同住一室的「書友」問我,寧願被送到堆填區,被壓碎瓦解,抑或淪為書球?我嘛,或許繼承了寫我出來的張老先生的風骨,就答他:「寧為玉碎,不作瓦全。」怎料給他嘲笑了大半天,揶揄我不識時務、不識抬舉。

其實他有甚麼好神氣呢?不過是舊書市場讓他忽然火紅起來,身價一飆再飆,直達四位數字,於是嘴臉都變得像極了買他那些暴發戶一樣,只懂裝模作樣。我呸!惡心!數字遊戲只是世俗凡人玩的,我們身而為書,寫得好就好,寫得差就差,跟市場書價無關,無論掛上一塊怎樣的價值牌也改變不了書的質素。不是嗎?比起受人敬重的張老先生,他那位作者算甚麼?充其量只是賣弄花巧、投讀者所好的二三流作家──不,寫手而已,配不上作家二字。

張老先生就不同了,他學識淵博,為人謙厚,漠視名利,不倚權貴,筆觸實而不華,感情豐富,一針見血,擲地有聲,雖然著作不多,但本本都被公認為本地文學經典,我有幸跟他見過一次面,我第一任主人陳先生,把我帶到簽書會,張老先生拿起我時手的溫度、在我身上簽名時手的力度,都叫我激動,至今難忘。當時我行年十五歲,張老先生在十年後離世,陳先生比他先走一步,在我二十歲未足就走了,他養我育我到成年(以人類的年齡計算),期間翻看過我不下數十遍,又在我身上仔細寫下筆記,是我的大恩人,也是一個真真正正珍惜我的人,直至現在我還在記掛着他,只願仍有幸做他下一世的藏書──但願我這個書球能夠支撐到那個時候。

在陳先生書櫃裏的日子,是我今生最快樂的往事,既無風無雨,也無憂無慮,跟其他中西文學大典為鄰,好像卡夫卡《審判》和《城堡》、卡爾維諾《看不見的城市》、豐子愷《緣緣堂隨筆》、劉以鬯《天堂與地獄》和《酒徒》等等,我們徹日徹夜大談文學、歷史、哲學、藝術,當然少不了人類與人性,這是我們談得最多也最興高采烈的話題!就像男人都談女人,女人都談男人一樣。但說到底,我們都不了解人性,只能從我們作者筆下文字,略懂二一,也不得要領。

譬如,我永遠都不明白炒賣這回事。書本來就是商品,付出了心力和成本,就有價,這個我明白,但後來經過人為調控、重新定價,動輒讓炒價一翻再翻,誰操控二手書市?舊書店老闆?炒家?收藏家?

我還是繼續說我可憐的書球命運吧。陳先生無親無故,死後第二天才被相熟鄰人發現,記得當天所有藏書都在抽泣,一方面悲傷陳先生孤獨而終,一方面憂慮自己接下來的命途。果然,我們被這位鄰人送到附近的舊書店,碰上更多「書友」,沒有見過世面的我,才知道在這個城市身而為書的命運,我跟一本當時暢銷、現已成了舊書明星的黃霑《不文集》,最談得來,雖然我和他──不,張老先生和黃霑先生性格迥異,但人與人、書與書之間的緣份,就是那麼奇妙。他教曉我許多做人和做書之道,還有怎樣在人間處世,我受他的爽朗豪邁感染了不少。我從張老先生身上學會了孤芳自賞,又從他身上習得了豁達瀟灑。

黃霑《不文集》很快就被賣出了,臨別不捨,他贈我一句:「後會無期!」當時不懂,後來明白了。半年後,我也被轉手,第二任主人是一位七十後,不是愛書人,買我的原因只是捆綁式消費,他的目標是金庸《射鵰英雄傳》,我和其他書都是配角,張老先生?他聽都沒聽過。《射鵰英雄傳》版次是第一回,當然成了我們後來身價最高的一套書(當時其身價可沒現在那麼高),《射鵰英雄傳》性情真有點像書中主角郭靖,俠義敦厚,我們都很喜歡他,不會因為自己是貴書而驕傲(你現在明白我為甚麼會那麼鄙視文首那位「書友」吧!),是個真英雄。

而我從一開始就被打入冷宮,給投閒置散的亂疊在書桌一旁,後來又被隨手擱在窗邊書堆中,慘遭日曬雨淋。不瞞你,我身體上大部分的明顯傷痕,都在那時候烙下來的,好像左上書角的水迹、中段的大摺痕,還有第一至二十頁被曬得乾脆。老人有骨質疏鬆,老書也有相似毛病,雖然我當時一點都不老,甚至中年都談不上。在這種艱難日子,幸好有「郭靖大哥」和其他「書友」的扶持,否則日子真的不知怎樣過。

這個不善藏書的主人,終於在兩年後把我賣回到同一家舊書店,期間他碰都沒有碰過我一下。不可憐嗎?身而為書,都希望讀者可以好好閱讀、好好愛惜,然後讓文化和智慧一直流傳下去,但在這個城市是很難做得到的。店內不僅「書友」面目全非,老闆也換了人,新老闆更加年輕,沒聽過張老先生是不緊要的,但可否不要把我放在園藝類呢?我怎麼看都不像園藝書吧,簡直就像一個穿着西裝皮鞋的紳士,粗心大意的走進濕漉漉街市,還要挽一袋剛殺鮮魚般滑稽。饒了我吧,標奇立異從來都不是我的作風。

我的標價也是有史以來最低的──十元正,我對此感到相當羞恥,如果這是品相惹的禍,那都是上一任主人害的。不過很快就有人買走我,他是一個貌似營養不良的年輕人,除了買書前稍為翻揭我後,我在他的迷你倉裏不見天日了足足五年!聽迷你倉裏的「書友」說,這位主人就是一個賣家、買手,書讀得不多,但懂得趁低吸納之術,在適當時候套現謀利,他似乎有一張長長的書客名單,也會賣書到其他二手書店,不知是他數漏了我,還是我真的無人問津,這五年來我只屈膝於那個骯髒侷促的監倉,雖然這總比日曬雨淋的好。五年後,我面臨生死,他居然把我和一批賣不去的書,送到廢紙回收公司,若非第四任主人及時把我接走,我便被碎紙機碎屍萬段,雖然這樣我也沒有遺憾。

第四任主人都不是好東西,也是炒家一名,恰巧因為張老先生在外地獲追頒甚麼文學界終身成就獎,書也開始熱起來,眼利的她把我撿起,替我仔細清潔去迹,又用砂紙輕輕磨去黃邊,我已有好多年沒有洗澡了,你能想像當時我有多感動!「可惜啊,若非你有那麼多明顯瑕疵,肯定值四位數字。」我卻一點都沒有高興,反問:「你當我是甚麼?是數字還是文字?你有讀過我嗎?不要以為很了解我!」只是她聽不到我的吶喊,否則我敢保證那將是一場叫人面紅耳熱的激烈辯論。

我後來輾轉落在不同人手上,但無論我的身價是五十元還是五百元,買我的主人都沒有碰過我!我實在不理解也不屑人類為了書價買賣/炒賣舊書這種行為,難道躋身炒賣熱書之列後,命運就當如此?現任的主人是一位「醒目仔」(不瞞你,我最討厭醒目仔),坐擁許多罕書珍品,也擅長網絡買賣,在面書群組、二手書買賣應用程式,都開了戶口,把我新增檔案,索價一千五百大洋。大哥啊大哥,我自問只是一本雅俗共賞的書,也希望雅俗共賞,你這樣開價叫我情何以堪!甚麼?竟然有外地買家斟洽?不不不,我不離開這裏,我生是這裏的書,死是這裏的書魂……(完)

(2017年10月11日,星島日報,副刊E05‧文化廊‧創作塗鴉)

2017年9月22日 星期五

他在古羅馬圓形劇場高歌

在「後Pink Floyd」的日子,還是隊中兩大主腦Roger Waters和David Gilmour,最為活躍也最受關注。

Roger Waters於《The Wall》面世三十周年之際,將故事躍上演唱會舞台,成就一齣叫人動容的演唱會電影《Roger Waters:The Wall》,去年於香港放映。

David Gilmour也於去年舉行《David Gilmour:Live at Pompeii》,同樣製作成影像作品,本地電影公司現將之映進香港銀幕,可惜場數寡寡,未見加場。



寫進樂隊歷史裏

二○一六年七月,Pink Floyd結他手David Gilmour,相隔四十五年後重返意大利龐貝(Pompeii)那個已有兩千年歷史的古羅馬圓形劇場舉行音樂會,吸引了超過二千六百名觀眾捧場。他們看見這個劇場遺迹如何被樂迷團團圍住,也欣賞David Gilmour怎樣彈奏成熟流麗結他,唱着個人時代和Pink Floyd時代的名曲,有型燈光耀目四射,華麗至此,極欲身歷其境。

資深樂迷大概記得,上世紀七十年代Pink Floyd也曾到過Pompeii作現場錄音,被Adrian Maben拍攝成紀錄片《Pink Floyd:Live at Pompeii》,收錄了《Echoes Part I》、《Echoes Part II》、《One of These Days》、《Set the Controls for the Heart of the Sun》等曲目。影片中沒有觀眾,只有樂隊在起勁奏樂,跟《David Gilmour:Live at Pompeii》中David Gilmour與樂迷即席交流不盡相同。

說起來,Roger Waters也曾於一九九○年在德國柏林圍牆舊址,舉行了一場名為《The Wall:Live in Berlin》的大型露天音樂會,現場觀眾多達二十五萬人,演出歷時十小時,可見Pink Floyd及其隊員,都有在古跡和充滿歷史意義場景表演的氣魄。

約於一九六五年成軍的Pink Floyd,創團主將Syd Barrett因為沉溺於迷幻藥物,導致精神崩潰,無法在舞台上正常演出,遂離開團隊,群龍無首的Pink Floyd召回舊友David Gilmour(他早於讀書時代便認識Syd Barrett),取代前者在隊中的位置。

他後來漸漸與Bass手Roger Waters成為樂團兩大靈魂人物,基本上Pink Floyd最為人傳頌、成績最驕人的專輯,都是David Gilmour一九六八年加入後的出品,好像《Atom Heart Mother》(一九七○年)、《The Dark Side of the Moon》(一九七三年)、《Wish You Were Here》(一九七五年)、《Animals》(一九七七年)、《The Wall》(一九七九年)等等,多張概念大碟表現出深邃的藝術性、文學性、哲學性。

當然後來演變至Roger Waters的獨裁主義、他與其他隊員的恩恩怨怨、眾人分道揚鑣也短暫復合,以至Syd Barrett和鍵琴手Rick Wright離世,也統統寫進樂隊歷史裏。

圓滿了音樂之旅

說回《David Gilmour:Live at Pompeii》,怎麼不叫樂迷感動?出色音響效果不在話下,還有震撼視覺特效,製作團隊在舞台上築起一個巨型圓幕做背景,配合激光、煙花、錄像等等,叫觀眾飽覽視聽之娛,導演Gavin Elder高清拍攝,似乎也時有航拍升起超高角度的鳥瞰鏡頭,從黃昏到黑夜,觀眾就連古羅馬圓形劇場背後城市和山巒景觀都看得到,此情此景,似在圍觀這場難得一見的音樂派對。

音樂方面,David Gilmour Solo作品如《Rattle That Lock》當然銳利、《A Boat Lies Waiting》固然柔情,David Gilmour已七十有一,但無論歌唱還是彈奏,都游刃有餘、爐火純青,站在台上壓場感十足,氣場依舊,實在是老當益壯,樂迷能近距離欣賞他古琴一般把玩Pedal Steel Guitar也是美事。

Pink Floyd迷大概特別關注David Gilmour翻玩的Pink Floyd名曲,好像《One of These Days》、《Comfortably Numb》、《The Great Gig in the Sky》等等,《The Great Gig in the Sky》難道不應景嗎?看着三位和唱充滿戲劇感聲嘶力竭地叫喊,特別激動。

筆者當然對心愛的《Wish You Were Here》情有獨鍾,基本上前奏一響起已被觸動了,「How I Wish You Were Here, We're Just Two Lost Souls」──David Gilmour唱時可有想起他的隊友、故友嗎?

音樂會中還偶爾投映動畫、MV等錄像,也叫我勾起了兩個月前在倫敦V&A Museum觀賞《The Pink Floyd Exhibition:Their Mortal Remains》時的回憶。這實在圓滿了我今年的Pink Floyd之旅。

(2017年9月22日,星島日報,副刊E05‧文化廊‧享樂主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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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9月8日 星期五

【音樂】怪奇音樂物語

去年推出的美劇《怪奇物語》(《Stranger Things》)首季頗受歡迎,早前Netflix公布該劇第二季將於十月啟播,叫「怪奇」迷興奮期待。該劇以上世紀八十年代美國印第安納州為背景,講述小鎮內一名男孩Will失蹤後發生的連串怪事,喜愛靈異、懸疑、驚慄、科幻題材的觀眾,當然高呼過癮,筆者也對劇中充滿八十年代Touch的選曲和配樂印象深刻,趁第二季還沒上演,是時候回帶重看/聽。



《怪奇物語》既有怪事連場的小鎮Hawkins、能穿越不同維度異形一般的怪物、超能力女孩、一班充滿科學求知和冒險精神的男孩、勇敢強悍幹探、神經質媽媽、似乎做着各種人體實驗的政府神秘部門,不同角色和元素,既鮮明又突出。

由於故事發生在上世紀八十年代,製作團隊也悉心築起復古氛圍,好像服飾裝扮、家居布置、經典車款等等,統統在鏡頭下回到過去,還有那個年代的流行文化Icon──史提芬史匹堡、史提芬京、佐治盧卡斯和《星球大戰》等等,在不同人物字裏行間左穿右插。也有不少觀眾認為《怪奇物語》向經典科幻片《E.T.》致敬。

另一為劇中烘焙上世紀八十年代氣氛的元素,是音樂,為配合劇中帶點驚慄又離奇的質感,選曲方面,想當然耳不會是清新甜美的流行歌謠,反而盡是粗糙、別具型格的作品,而不同歌曲也微妙地襯托故事發展。

烘托故事發展

好像第二集,失蹤男孩Will哥哥Jonathan,駕車時響起倫敦早期Punk Rock樂隊The Clash的《Should I Stay or Should I Go》,憶起一次曾與弟弟在房間裏分享心愛音樂和心事,當時播放的正是此曲,他還提及正在播放的合輯裏,除了The Clash,還有Joy Division、David Bowie、Television、The Smiths的歌曲,如果Will喜歡,Jonathan就送給他云云,期間母親Joyce還在電話裏跟兒子父親吵架,道出兩人離異關係。《Should I Stay or Should I Go》還有另一意義──歌名、歌詞「Should I Stay or Should I Go」,預言了Will將在另一神秘空間(在劇中稱之為「The Upside Down」)去留難料的凶險處境。

同為第二集,英國Post Punk/New Wave樂團Modern English的《Melt With You》,在Steve的大屋游泳池畔響起,當時Nancy與正在發展戀情的Steve,還有幾位朋友一起喝啤酒,派對氣氛高漲,陪伴Nancy的Barbara卻斯人獨憔悴,她在擔心自己跟Nancy的好友關係,似乎受到她的新男伴威脅,而不久Hawkins小鎮就發生另一宗失蹤案件,主人公正是在派對中離群獨處的Barbara。

大概許多樂迷都認得出,第三集末段眾人在湖邊發現Will的「屍體」時,那刻播放的歌曲,是英國已故搖滾巨星David Bowie的《Heroes》,這個版本則由Peter Gabriel唱出。當知道Will的「死訊」時,大家的心情都糟透了,「孩子幫」隊長Mike忍不住破口大罵超能力女孩Eleven不中用、Joyce慌忙拔足奔跑……「We Can Beat Them, For Ever And Ever」、「Oh We Can Be Heroes, Just For One Day」,或是讓大家振作起來的最佳心靈安慰。

Jonathan的合輯

剛才提到Jonathan的合輯裏,大概有着接下來其他集數裏的曲目,第四集就有英倫Post Punk傳奇Joy Division的《Atmosphere》,播放場景就是警長Hopper通知Joyce發現了Will的「屍體」後,Joyce拒絕接受,繼續待在家中,期待以猶如「通靈」的方法與兒子聯繫。

第一季最後一集(第八集),Joyce和警長Jim Hopper在詭異的The Upside Down世界,終於找到了失蹤多時的Will,但他已氣若游絲、奄奄一息,Joyce和Jim鍥而不捨的以心肺復甦術,終把他帶回人間,美國電子音樂人Moby的《When It's Cold I'd Like to Die》恰恰成了背景音樂,歌詞如「When It's Cold I'd Like to Die」,簡直跟Will的險峻處境配合得天衣無縫。

除了上述好歌,在《怪奇物語》登場獻聲的,還有Jefferson Airplane、New Order、Echo & The Bunnymen等等,對西方音樂愛好者的劇迷來說,觀劇時當然別有一番趣味。熱切期待第二季的「怪奇音樂物語」。

(2017年9月8日,星島日報,副刊E05‧文化廊‧享樂主義)



2017年9月7日 星期四

劇場裏的科幻

盛滿奇思異想的科幻、奇幻作品,從來都是筆者那杯茶,無論是電影、電視劇、小說、漫畫,甚至舞台劇,都不會輕易放過,只是本地舞台劇鮮有科幻類別,即將上演的《禁式極樂園》便是難得的例外,主辦單位Paprika Studio還以《黑鏡》為宣傳點題,《黑鏡》可是近年引起話題的英劇,香港也大有捧場客,相信《禁式極樂園》不僅為本地劇場帶來新風貌,說不定還能招徠新觀眾。


《黑鏡》暫時推出了三季,Paprika Studio創辦人、《禁式極樂園》導演楊振業,三季都有追看,「第三季其中一集《聖朱尼佩洛》,不少元素跟《禁式極樂園》很相似。」他說,《黑鏡》以近未來為場景,講述科技發展到一個地步所引起的問題,而人類面對這些問題時發生的奇事怪事,就寫進劇本裏去,「跟其他憑空想像出來的科幻片不同,《黑鏡》很貼地,所提出的問題,跟我們的距離並不遙遠。」

《禁式極樂園》為珍尼花.哈莉(Jennifer Haley)二○一三年的劇場作品《The Nether》,她也是網絡電視平台Netflix《Hemlock Grove》的編劇。楊振業早於兩年前,即在《黑鏡》第三季播映前,已經留意到《禁式極樂園》了,一直想將之帶到香港舞台,碰巧今年五月澳門的卓劇場也搬演此劇(名為《虛域》),於是這次演出大部分翻譯內容,也源於葉靄雯翻譯的澳門版本。「他們對劇本的理解和處理,跟我所想的不同,他們較側重於故事的意象和角色設定轉換,我則對劇本裏的黑暗和焦慮更有興趣。」

該劇的時空設定,是一個科技高度發展、難分真假的世界,那時網絡上有一個叫「Hideaway」的區域,許多人已經「生活」在裏面,於這個虛擬世界上班上學,更有一個類似政府的管治機構,故事以一位探員追查一宗在Hideaway發生的案件展開。

雖然是未來故事,但Hideaway的場景設計,卻是一個十八世紀維多利亞時代的華麗大宅,楊振業本來就是錄像設計師,怎樣把這種「古典」的虛擬世界搬上舞台,想必有許多鬼主意,他覺得錄像便是一個頗有效的方法,這次還夥拍本地藝術家李天倫,邀後者負責美術指導和聯合錄像設計,「他跟其他視覺藝術家不一樣,其作品很Cyber、很Digital,正正就是以美術手段,切入科技對人類的影響。」不像荷里活電影那樣以炫目奇觀,替觀眾想像好了,《禁式極樂園》恰恰活用劇場的空間,築起一個天馬行空的科幻世界。

深思多媒體

畢業於香港大學計算機工程學的楊振業,活躍劇場、視頻設計,並身兼軟件工程師,二○○七年起以多媒體設計師身分,參與五十多套舞台製作,包括陳永泉的《八百比丘尼》、陳炳釗的《如果在末日,一個旅人》等等,近年涉足多媒體導演創作,作品有《小津風景》、《安東尼奧尼猜想》、《挪威沒有森林》和《摩登時代》,加上現在的《禁式極樂園》,作品題材看似風馬牛不相及,但所探討的科技題材,還是貫徹始終,「《小津風景》講的就是攝影科技。」

他又稱,香港舞台較少牽涉科幻題材,反觀美國不乏類似《黑鏡》那種探討科技、虛擬世界的劇本,只是香港導演、觀眾可能興趣不大,「愛看《黑鏡》的觀眾,也不一定是劇場觀眾。」《禁式極樂園》是否吸引他們,「要做過才知道。」談到多媒體劇場,他坦言香港劇界有不少人採用錄像,卻未必深思為何用錄像,錄像很多時候只充當背景,只是他未感滿足。「外國的多媒體劇場,媒體本身就跟戲劇一起發展,譬如Live Camera,可以Close Up一些事物,又能現場剪接,這些都是普通劇場做不到的東西。」既然稱得上多媒體劇場,對媒體的思考是最重要的。不過多媒體劇場以至科幻劇場,往往成本不菲,這是叫劇場人卻步的一大原因。

無論如何,《禁式極樂園》公演在即,楊振業笑言或會在劇院門外放置一套VR設備,讓人體驗一下,「但《禁式極樂園》重點還是回歸劇本和道德議題。」何時在劇場上以VR為元素呢?他笑了起來,「還是先做好《禁式極樂園》吧!」在此祝福《禁式極樂園》成績理想,讓創作者更有信心「加碼」,觀眾就有更多好劇選擇了。

(2017年9月7日,星島日報,副刊P05‧藝文薈‧Art)


2017年8月17日 星期四

【海外展演系列3:戲劇篇】韓國Style的哲示

這個夏天,香港製造的戲劇作品,四出在海外表演。

好像愛麗絲劇場實驗室剛攜著《香港三姊妹》參與《愛丁堡國際藝穗節》,及後9月便在《臺北藝穗節》踏上牯嶺街小劇場實驗劇場;7A班戲劇組的《SEVEN:慾望迷室》,剛於7月在港五度公演後,準備於9月飛往韓國首爾演出。

香港話劇團2015年已在首爾Namsan Arts Center(南山藝術中心)演出《Alone》,現在又有7A班戲劇組的《SEVEN:慾望迷室》,隨著兩地愈來愈多交流,表演藝術發展蓬勃的韓國,能否成為值得香港借鑑的一面鏡?


香港話劇團助理藝術總監馮蔚衡,近年多番踏足韓國,撮合不少兩地交流,2015年帶著《Alone》參與《BeSeTo Festival》,去年在港舉辦《國際黑盒劇場節》,又為香港觀眾帶來當地劇團Creative VaQi的《之前之後》。她坦言韓國戲劇發展蓬勃,既有本土製作,亦有翻譯劇,商業、實驗、黑盒作品俱全,演出類型性質多元化,官營、民營的劇院各具特色,當中以大學路為集中地,「成行成市。」

7A班戲劇組在韓國演出《SEVEN:慾望迷室》,對香港戲團來說是獨特經驗,因為本地劇團在外國演出,大部分是獲邀,好像他們那樣深入當地戲劇業界系統,海外交流模式截然不同。該劇編劇及導演、7A班戲劇組藝術總監一休說,他們從前較少到外地演出,充其量只是上海等地,二○○三年到過釜山,參加小亞細亞戲劇網絡,首次接通韓國劇場界,但也僅是偶一為之,沒有後話。

深入虎穴才是交流

直至兩年前,他們參與了香港藝術發展局的首爾表演藝術博覽會(Performing Arts Market in Seoul(PAMS))計畫,一休後來跟當地藝團保持聯絡,提到《SEVEN:慾望迷室》,對方覺得有趣,甚至認為可以嘗試製作韓文版,於是促成這次演出,他不諱言這次表演儼如一個Showcase,他們演出原裝港版,附以韓文字幕,讓當地觀眾、監製、主辦單位觀摩。「香港會翻譯外國劇作為廣東話版本,香港劇作也可以賣埠,翻譯成外國版本。」

事實上,去年8月,一休的《上一輩子的情人》曾被譯成韓文劇本,並在當地進行公開演讀(Public Reading),由一休導演,當地演員演讀。「深入虎穴,才了解人家值得學習的地方,在過程中,我也要承擔蝕錢風險,就像是他們一分子。我們這種合作,才真真正正叫做文化交流,而不止彼此在對方劇院演出。要走進人家的工業裏,必須『登陸』對方的監製系統。」重要的是,我們有沒有勇氣走出去。文化差異?語言障礙?當地觀眾看不懂?「不不不,當一個劇團看中你的作品,自然想盡辦法實行,我們根本毋須太操心怎樣投其所好。」

談到韓國表演藝術,一休特別提及其工業化發展,「如果以百老匯、West End為標準,他們十分,香港只約一、二分,韓國則七、八分,很接近了。」被譽為韓國百老匯的大學路(惠化站出口),就有約二百個大大小小劇院進駐大街小巷,部分有藝術總監釐定戲劇方向和管理質素,筆者實地觀察,除了劇院,那裏還有多不勝數的咖啡廳、酒廳等配套,亦有戶外表演場地,那天傍晚時分,年輕人三五成群揹著結他玩音樂,很有氣氛,也有一個叫《Interpark》的網上賣飛系統,整合數以百計的戲劇行程,筆者就以該系統購買當地大熱音樂劇《Mata Hari》門票,欣賞到一齣好戲。「大學路的劇院大多是民營的,能夠生存下來,即是賺得到錢。」

因為當地劇場有長期公演的策略,而這正正是韓、港兩地劇場明顯不同之處,前者起租期多為一個月,一台戲動輒演三個月,如果三個月內反應理想,更會繼續下去,或者到其他劇院搬演,於是有些戲劇一演便是幾年;香港舞台劇往往演出三四天便完事,兩者不能同日而語。如果劇作可以長期公演,即使第一個月票房不振,只要具備一定質素,靠口碑,在往後的兩個月仍有可能引起市場反應,久而久之,人睇我睇,一套劇便有能力變得大眾化。相反,香港的中小型製作,三四場就沒了。「香港講甚麼劇評?劇都完了,也可能沒機會重演。」

不容許失敗

於是,當地縱使有大量戲劇學院,出產大量學生,也不打緊,因為有足夠製作和劇院消化,香港這邊廂,卻往往有人冇戲演,「這就叫市場不成熟,跟質素無關。即使我很有錢,民營一個劇院,但香港實行高地價政策,我未築好劇院已經虧本了。」

香港無論演出還是排練經常滾水淥腳,但當地不少劇作,在公演前幾個月至半年已經總排(Run Through),「中間發生甚麼事呢?試演啦、選段演出啦、到其他城市『做辦』啦。人家投資比我們大得多,出來的製成品,不容許失敗,一個劇團同時排幾套劇,每套劇不止一個Cast,出了問題就Out。是殘酷的,這種千錘百鍊源於競爭激烈。」香港有可能辦到?「有,但必須由政府牽頭,興建數十個劇院出來,然後民間用上述那種Long Run模式演劇,由市場營運。」從海外,回歸本土,香港表演藝術百花齊放、市場成熟,這條路遙遠嗎?

韓國監製:香港戲劇有特色

韓國獨立監製Hee-Jin Lee,主要製作戲劇和舞蹈演出,在一次《BeSeTo Festival》「改革」時,加進香港表演,那就是香港話劇團的《Alone》。

「想讓觀眾認識亞洲新一代劇場。」她笑說,有觀眾看了《Alone》後,跟她說覺得有從前港產片的味道,感覺獨特,這一點她也認同。「我覺得香港戲劇的舞台結構、敘述方式,都很有特色。」除了香港話劇團的作品,她還欣賞榮念曾的劇,「看到了現代戲曲、崑劇的可能性。」

可以說韓國的戲劇發展成熟嗎?「It Depends。」Hee-Jin Lee說:「但作為一個韓國監製,我有焦急的感覺。為甚麼政府沒有看見其他國家做的事情?好像台灣政府在文化方面的投資愈來愈多,他們就是想在亞洲中建立起自己的文化特色。我反而覺得韓國表演藝術有退步的感覺,政府鼓勵的好像只是產業化的作品,但文化方面的問題,不僅僅是票房方面的問題吧?」

外國月亮特別圓,但香港話劇團助理藝術總監馮蔚衡,對韓國戲劇工業不一味唱好,表示近年鬧出韓國政府演藝界「黑名單」便是一例。「也似是當地政府大力推動文化產業,背後目的是維穩,歌舞昇平,市民就不去搞政治了。」

她不覺得韓國劇團偏好香港作品,而且語言障礙始終是一大問題,但未來十多年的演藝界,Collaboration是趨勢,不同國家的藝術家、表演者自自然然會走在一起合作演出,未來港韓兩地有更多合作,不難想像。「推動本地藝術家出外演出,我們在這方面的起步太慢了,又缺錢,政府是做得不足的,但遲了醒覺,總好過沒有醒覺。」她說,香港當然有優秀作品,也當然可以「打出去」,「但視乎有沒有人協助它們出去闖。」

(2017年8月17日,星島日報,副刊P05‧藝文薈)


2017年8月10日 星期四

【海外展演系列2:藝術機構篇】撮合港外藝術姻緣

香港表演藝術單位或因資源有限、連繫不足,出外展演、交流困難重重,較大型文化藝術機構,便扛起協力、引薦、支援的重任。

然而,有心、有錢、有力,是否就事成,令香港演藝單位進一步持續發展?有沒有忽略釐清與妥善自身的重要性?


回歸創作本位

談到牽動本土藝術家對外交流,香港藝術發展局和西九文化區管理局,是當中兩大機構。先說西九文化區管理局,單單在這兩年間,他們連同香港藝術家,或外訪參與或本地舉辦的相關活動便逾十項,包括《國際劇場工作坊》、《國際創意交流:香港×芬蘭計畫(舞蹈)》、《柏林戲劇節2017講座》等等。西九將落成不同劇院和表演場地,這些越洋跨界活動,或可被視為前期工作與創作醞釀。

來自新加坡的西九文化區管理局表演藝術主管(戲劇)劉祺豐笑言,西九策劃的本地藝術家或藝團的海外活動,不以「推廣」為目的,也沒有「帶隊」的意識,而是回歸到創作的本位,從而梳理本地與外地藝術家、業界等的關係,他們為兩地表演藝術界撮合「姻緣」,也是點對點、了解各方需要。

「我不覺得能去海外演出便成功,我們的目標不應如此。在海外演出前,我們對自己是否清晰?處理不善的話,你會出錯、會撞牆,好像去錯的地方、對搭錯的單位,那就浪費時間。」

他覺得更重要的是,以海外藝術家作為借鏡,「外國劇團通常不會直接以一個議題寫一個劇本。」並把本地和國際的藝術情況拉近,這包括國際間對香港藝術的認識,以及從中抓住合作的可能性。「好像二○一五年的《國際劇場工作坊》,有八個不同工作坊,配對不同海外與本地單位,讓外國藝術家的創作思維和意念,打開本地藝術家的眼界,拓寬不同可能性。」

活動完了,合作種子也萌芽。香港的不加鎖舞踊館,跟法國編舞家艾曼紐‧汀合作的原創舞蹈劇《西門說》,今年年初於法國首演,後來在《法國五月藝術節》回到香港舞台,便是該場工作坊所配對的組合。西九的「海外展演」其中一個近作,主角是剛代表香港參展《威尼斯視藝雙年展》的楊嘉輝,六月底於英國曼徹斯特國際藝術節首演其新作《One of Two Stories, or Both(Field Bagatelles)》。有了各方協作,香港藝術單位無論海外本土,可望繼續大展創作拳腳。

本地土壤重要

香港藝術發展局音樂組主席、著名音樂監製周博賢,剛於七月在倫敦觀賞了《香港音樂系列》(《Hong Kong Music Series》)部分演出。這是藝發局頭一次在倫敦舉辦大型香港音樂活動,他坦言是不錯起步,又稱香港作品能藉而接觸到一些當地觀眾,也接通了一些連繫,「我昨晚就接觸到一些小型演出團隊,他們正尋求兩地交流的機會。」

外國受眾怎樣看香港音樂?仍然停留在中西交集、二胡搭鋼琴等刻板印象?「我相信仍然是這樣的。又或者說,對於香港音樂,我們仍在摸索階段。」現在的情況是,「香港的」音樂家在外演出,展現了不同的音樂實踐,「卻未有一種Signature,得慢慢累積。」

談到累積,單靠海外展演,一巴掌拍不響。周博賢認同近年多了本地藝團、樂團往外演出,而藝發局亦愈來愈多策劃這類海外交流推廣活動,好像之前參與了德國杜塞爾多夫國際舞蹈博覽會、韓國光州雙年展等等,香港藝術家固然需要海外展演機會,以在國際舞台曝光,吸引當地觀眾以至主辦單位的關注,「但這不是唯一需要。」他續說,畢竟能出外拓展的僅屬小數,而且本地藝術家要面對的自身問題也不小,譬如香港欠缺一個Decent的世界級Concert Hall,又例如現今許多演出、藝術工作室都在工廈發生,但直至今天,相關的地契問題仍未得到解決,若申請更改地契或短期豁免,則牽涉繁複手續和不菲金錢。

「藝術家的水平得與時並進,海外展演或能讓他們磨練自己,提升水平,但怎樣在本土慢慢成長,也很重要。空有機會出外表演,但內裏配套不足,沒有足夠空間培育,也是徒然。」然後或逐漸變得只有個別藝術單位獲邀出外展演,「這未必是壞事,品牌效應或有利推廣香港,但同時有沒有承接呢?」說到底,香港藝術可否持續發展,「須靠本土土壤。」 

(2017年8月10日,星島日報,副刊P05‧藝文薈‧Art)


2017年8月3日 星期四

【海外展演系列1:藝術家篇】越洋拓展樂途

講到表演藝術,許多人說Collaboration是大潮流,資源互享是大趨勢,難怪近年本地不少音樂人、戲劇人等等,或主動或獲邀涉足海外,在國際舞台漂亮地展演作品,頗見成績,值得撰文研探。

香港市場小,作為藝術家,有機會把個人視野造詣以至市場定位延擴,是好事還是壞事?要讓外地人認識本地表演藝術,不同單位又面對甚麼問題?有甚麼個案事例可依?

這個「海外展演系列」專題文章,拋磚引玉,探討本地表演藝術海外演出的各種情狀。


不同角度表現香港

繼2016年參與阿得萊德第十屆澳亞藝術節、德國杜塞爾多夫國際舞蹈博覽會、韓國光州雙年展等等,在剛過去的7月,香港藝術發展局再次牽頭,在倫敦舉辦《香港音樂系列》(《Hong Kong Music Series》),聯乘本地多代音樂人,在西方社會推廣並展現香港音樂藝術。這是藝發局首次在倫敦舉辦的大型香港音樂盛會,是否陸續有來,或其他藝團在倫敦或其他地方演出情況,值得觀望。

「許多藝術機構都要求創作人為作品添上香港元素,現在市場上也似乎有對『本土』的需求,但我覺得不應讓香港元素蓋過藝術質素,並須於國際上有競爭力才行。」回港三年、現職香港管弦樂團藝術策劃總監的林丰,剛與爵士結他手張駿豪,連同一眾樂手,結合香港景觀錄像,在逾三百年歷史的Wilton's Music Hall裏,為倫敦觀眾送上《禾˙日˙水˙巷》。

這場演出曾在香港《世界文化藝術節2015》首演,種下了這次越洋演出的機緣,倫敦版本也有微調,由原本十二章節減至八個,以突出作品的音樂性和藝術性。「我和張駿豪有個共通點,就是一向都不Play on Chineseness。《禾˙日˙水˙巷》講Mood,固然有香港影像指涉,但只聽音樂,你不會有太多香港聯想,我們想以不同角度表現香港。」

曾在英國讀書、工作和生活十七年的他,其作品在香港以外演出最多的地方,便是英國。據他認知,香港作曲家在海外發表作品機會不多,跟較大規模的本地樂團或外國團體合作,更易成事,接觸層面也較廣。

作為新一代藝術家,要開拓、把握海外展演機會,他直言「靠自己」,一開始必須自我推廣,寄出作品,但前提是作品質素「見得人」。「外國機構收到香港音樂家寄來作品,但當地人才眾多,為甚麼要揀你?你的作品甚至要高於普通水平,才吸引到人。」

香港市場小,參與更多海外演出,是生存之道?他不置對否,但認為作為一個音樂家,能頻繁地與不同機構、團隊合作,比在部分國際賽事追逐獎項,可能更重要。「2003年,我為管樂團創作一首大型作品,然後輾轉在東京等地演出,對我的衝擊很大,讓我決意走作曲家這條路。」他也喜歡跟自己的作品去旅行,作品在哪裏演出,他就到哪裏去,音樂好像有生命似的,「讓旅程更有意義。」

不能只靠票房

《香港音樂系列》在Wilton's Music Hall的另一場演出,是《指魔俠×琴戀克拉拉×Smash》,由黃家正擔任藝術總監的Music Lab製作,除了《指魔俠》一段,他另與口琴演奏家何卓彥、色士風演奏家孫穎麟合玩《Smash》,天衣無縫,尤其精采。

成立了僅四年的Music Lab,已籌辦過兩屆《本地薑音樂節》及不少音樂會,去年開始踏出香港,跑到廈門演出,今年再把步伐延至倫敦,「開始有了Momentum。」他不諱言,如果在香港做出好作品,值得帶着參與音樂人出外表演。

黃家正與他的Music Lab夥伴,是年輕一群,獲邀出外機會不多,他便自費到不同城市跟主辦單位見面,主動尋找合作契機,但也困難重重。「不同地方的主辦單位,想的事情都一樣:怎樣賣這場演出?數要計得準。」香港作品在外國有市場嗎?外地主辦方覺得值得引進嗎?「要Make It Happen。」

他慶幸Music Lab玩古典音樂,而古典音樂是國際音樂,再加予獨特之處,「到哪裏去都可以!」但坦言他們的製作較適合亞洲,甚至希望Music Lab先在亞洲建立良好基礎,亦強調首先須做好製作,然後尋找外地演出機會,以及連繫不同團體。

香港市場小,藝團未必能自給自足,即使有許多藝術事情發生,但也只得七百萬人,藝術人口更小,但他表示,藝術活動性質使然,本來就不容易抵銷成本,須牽涉不同單位、找資助,「不能只靠票房。」這個情況,似乎不設地域界限。

不過,相對而言,他稱香港是新文化,「一張新的枱」,就像把法國菜、中菜等不同菜式放到枱上,亦有國際視野,人們願意學習不同藝術文化,他對香港是樂觀的。

陳慶恩:還有發展空間

香港大學音樂系教授陳慶恩作曲的三幕室內歌劇《大同》,2015年在《香港藝術節》首演,現在首次於歐洲演出,成了《香港音樂系列》壓軸好戲,以音樂和歌聲,表達中國二十世紀哲人學者康有為的事迹,表演者穿上中國服飾,普通話演唱,對西方觀眾來說可能印象更深刻。

陳慶恩接觸到的當地評價也是正面的,有從事舞台工作的觀眾,甚至問他為何該劇不在Royal Opera House搬演,若然,一定哄動,亦有漢學家專誠從柏林飛到倫敦做座上客,對方覺得該劇應到歐洲各國巡演。

「《大同》故事的歷史背景、文本觸及的政治議題,讓西方觀眾較容易找到欣賞或談論的切入點。」他又說歌劇是綜合藝術,集文學(劇本)、音樂、美術、戲劇於一身,在外地演出,或較其他藝術形式更能展現香港的藝術特色及成就。

問到西方觀眾普遍對香港音樂的看法,他詳述,香港演奏家演奏西洋古典音樂,要行內人或有一定音樂修為的西方觀眾,才能道出演奏的特點與高低;香港演奏家演奏中國樂器,西方的普羅觀眾大多抱持獵奇心態欣賞,也不能道出中、港、台同類演出有何分別;香港音樂家演出香港作曲家的作品,若沒有上述或其他較容易掌握的切入點,很難要求西方普遍觀眾,對這些作品及其詮釋有深入見解。「九七回歸後,香港變成一個地區,外地人對香港古典音樂的忽略程度,更有增無減。」

他續道,這些年香港的演藝團體出訪機會和次數頗頻繁,在台灣舉辦的《香港週》、藝發局的主動推廣,也走對了路,「我當然覺得香港有世界級的演奏家,我們的製作和作品,放在國際舞台亦不失禮,問題是官方機構在海外推廣我們,始終不同於海外的團體或藝術節委約或邀請合作,後者有的是識途老馬的地方經驗。」

他稱官方機構推廣他們的籌備工作,特別重要,否則只會事倍功半、浪費資源。此外,本地藝團或藝術節,也應多與海外藝團或藝術節合作,聯合委約本地藝術家,「這方面還有很大的發展空間。」

(2017年8月3日,星島日報,副刊P01‧藝文薈‧Focus)


2017年7月28日 星期五

回顧Pink Floyd音樂傳奇

身處倫敦的樂迷,大概都會愛上V&A Museum,而且一去再去。

繼David Bowie回顧展《David Bowie Is》,Pink Floyd首個回顧展《The Pink Floyd Exhibition:Their Mortal Remains》於該館舉行,展期至十月一日(日),尚有時間讓有興趣者計畫到訪行程。



英國傳奇樂團Pink Floyd於一九六五年成軍,創始成員包括Syd Barrett、Nick Mason、Roger Waters、Richard Wright,後來David Gilmour加盟、Syd Barrett離隊,樂團從迷幻搖滾蛻變成前衛搖滾,無論是最初以Syd Barrett為首、由「獨裁者」Roger Waters領軍,抑或David Gilmour主導,他們的音樂、故事,都成為樂壇典故,《The Wall》、《The Dark Side of the Moon》等經典作品成為不能不提的搖滾專輯,尤其是Roger Waters帶領的Pink Floyd,實驗性、文學性、哲學性、音樂性俱全,擲地有聲,引發深邃迴響,叫許多樂迷以至後世音樂人為他們深深着迷。

一九九四年《The Division Bell》後,成員分道揚鑣的Pink Floyd,已久沒動靜,直至二○○五年歷史性復合,再一次以四人陣容之姿示人,在倫敦海德公園舉行的籌款音樂活動《Live 8》演出,多少樂迷抱着Pink Floyd復合之幻想,鍵琴手Richard Wright卻於二○○八年因癌病逝世(更早離隊的Syd Barrett亦於二○○六年離世),其餘成員亦無意甚至斷言樂隊不會重組,於是Pink Floyd三年前一張突如其來的回歸大碟《The Endless River》,把《The Division Bell》時期的滄海遺珠錄音,重新製錄成碟,的確令一眾樂迷驚異(驚喜?)。

樂迷大概不必再對Pink Floyd會否正式重組出輯癡心妄想,不過,Pink Floyd象徵和帶領一個美好燦爛的音樂時代,而這個時代,值得有系統地記錄和展示出來,讓不同年代的樂迷,溫故知新或重新認識這隊偉大樂團那五十年歷史。

五十年音樂步伐

《The Pink Floyd Exhibition:Their Mortal Remains》便展出逾三百五十件展品,並以各專輯區分不同展區,有條不紊、順序有致地讓觀眾重新走過Pink Floyd的音樂步伐。展品豐富多元,包括樂器、海報、照片、手稿、樂譜、錄像、演唱會道具及服飾、訪問片段,甚至動畫和漫畫等等,均珍貴罕有、難得一見。

於是樂迷便欣賞到樂隊初期在UFO Club演出的海報、David Gilmour的Double Neck Steel Pedal Guitar──Fender Duo 1000、David Gilmour十九歲時彈結他的片段、Nick Mason繪有葛飾北齋名畫《神奈川沖浪裏》的鼓、《The Wall》現場演出時團員戴上的肉色面具及相關道具服裝、「飛天豬」及《A Momentary Lapse of Reason》「沙灘上的牀」製作過程等等,都叫樂迷歎為觀止。

場內還有多部互動Mixing Desk,讓觀眾自由調節人聲、結他、鍵盤、鼓等等,操作屬於自己的《Money》,頗為有趣。

嶄新觀展聽覺體驗

展覽後段,觀眾來到一個房間,錄像投影到四面牆上,人們屏息靜氣欣賞片段,感受Pink Floyd的魅力。Pink Floyd的音樂在展覽中當然舉足輕重,音響品牌Sennheiser提供耳機,觀眾戴上後在展場來回跑,走到哪裏,音響系統都會作出感應,耳機隨即播放相應歌曲,或者訪問內容,令不同展區的音樂不會互相干擾,觀眾又能根據自己的步伐,盡情欣賞美好音樂,對筆者而言,那是前所未有的觀展聽覺體驗。

《The Pink Floyd Exhibition:Their Mortal Remains》是一場很完整、很豐富的展覽,讓樂迷目/耳不暇給。既然V&A Museum接連為觀眾帶來了David Bowie和Pink Floyd的回顧展,廣獲好評,可說開闢了同類展覽的新徑,若再接再厲,而又是英倫之選的話,下一個大展,會是The Beatles嗎?

(2017年7月28日,星島日報,副刊E05‧文化廊‧享樂主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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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7月5日 星期三

【小小說】複製

Ctl C、Ctl V、Ctl C、Ctl V……

當老闆秘書的她,這天又要整理一月一度的會議記錄,把過去半年內多份會議記錄,提取相關資料Copy and Paste,老實說,這種電腦文書作業,她熟得不能再熟了,雖然工作內容是多麼的沉悶、枯燥、乏味,但她沒有諸多要求。

人生不就是那麼重重複複、瑣瑣碎碎嗎?她常常這樣提醒自己。

這份工作也有吸引之處,就是能夠一周五天朝九晚五上班下班,尤其是下班時間,總能避過五點半至六點半的放工人潮,雖然她的家跟公司相距不遠,駕車不出十分鐘,步行也只消半小時的時間。她便是這樣一直過着交際少、圈子窄、平凡工作的尋常生活。

雖然如此,她最近發現了一件奇怪的事情。事情發生在早前一個周末,她的姐姐一家邀請她到主題樂園玩耍和吃飯,慶祝姐姐生日,起初也不為意,但後來從照片中,看見一個在旁經過的三人家庭,覺得十分眼熟,想着想着,便記起他們跟她一樣是經常吃早餐那家餐廳的常客,那個坐在嬰兒車的小孩好像永遠長不大似的。

她又從另一幀照片中,認出了那個售賣雪糕的職員,不就是鄰座大廈的看更嗎?還有那一對在餐廳當侍應的孿生男子,不是經常跟她在停車場相遇、分不出誰是誰的兄弟?這裏跟主題樂園明明距離很遠啊,幹嗎大家都在同一天跑到那麼遠的地方工作和玩耍?

只是她不是那種喜歡尋根究柢的人,奇怪是奇怪了,卻沒有也難以深究下去。她繼續過着她的平凡日子。

直至那天早上,她如常在停車場取車,再次遇上那對孿生男子,他們的車子正好泊在她的車子旁邊。不知是從哪裏來的衝動,驅使不善詞令的她,上前搭訕。

「早……早晨,到主題樂園上班嗎?」兩兄弟你眼望我眼,搔搔頭,動作之一致,他們簡直就像有一塊透明的鏡子隔在中間的立體影像。

「我們是去上班,但我們是在銀行工作,現在也不是去主題樂園啊。」

她驚訝起來,但仍然故作鎮定地說:「噢,對不起,我認錯人了,have a good day!」兄弟倆微笑了,充滿默契地雙雙躍進車子裏,引擎聲、車胎跟地面的摩擦聲,在大清早的寂靜停車場裏格外迴響。

莫非真的認錯了?有着那麼醒目的特徵,誤認的機會應該很低吧,偏偏那對孿生男子穿着主題樂園侍應服的模樣,沒有出現在她的照片中,口講無憑。她深呼吸了一下,駕車離去。

這件怪事,讓她愈想愈在意。翌日下班後,她決定到鄰座大廈,找一找那位看更。幸運地,當天正是他當值。

她連謊話都編好了,結結巴巴地跟他說:「你好……我是在主題樂園跟你買雪糕的客人,因為當時沒有足夠硬幣,你收少了幾塊錢,我現在把錢還給你好了。」

那位看更皺着眉頭,站了起來,聲如洪鐘:「你說甚麼?就跟你看到的那樣,我是在這幢大廈做看更,一周工作六天,有時還得通宵工作,根本沒有時間當其他兼職,你是不是認錯人了?」

她早有準備,掏出手機,找出雪糕叔叔的照片。「你看,這個是你吧?」他定眼仔細把照片看了一下,「是有點像,但這個人不是我來的,你看,雖然他有戴帽子,但你應該看見那人的左邊額頭長了一粒痣,我卻沒有。」他說時把頭右轉,露出左額給她看,果然是沒有痣的。她有點失望,連聲「對不起」,匆匆離開。

另一怪事是,她經常在餐廳碰到的那一家三口,居然不再在她的視綫範圍出現。本來就像掌握了一些綫索的她,忽然全都斷了綫,沒了下文似的。

她連日來心神恍惚,工作也鮮有地出了亂子。「我知道這些記錄難免重複,Copy and Paste難免。」老闆關上房門,罕有地厲聲對她說:「但你就不能這裏改一點點,那裏換一些些,讓它們看起來不一樣嗎?你當我是瞎子還是對記錄不聞不問?」

她連忙「是是是」的點頭,戰戰兢兢地返回座位,把記錄從頭到尾改一次。


那天晚上,她做夢了。

這個夢對她很真實──人在夢中或許覺得所有夢都很真實──她在樂園重遇那一家三口,他們幸福地玩着機動遊戲,那個賣雪糕的叔叔人客絡繹不絕,孿生兄弟在餐廳裏利落地給食客捧餐點菜,姐姐一家是其中一桌客人,還有老闆在主題小鎮裏舉出自拍棒在Selfie,三位同事結伴在另一主題館前排隊輪候進場。

她則獨個兒站在樂園正中央,三百六十度全景觀似的,看着這個歡樂熱鬧的樂園景象──還有千千百百個「她」,有些長了頭髮,有些大了眼睛,散落樂園各處,成了樂園的客人,成了樂園的布景。

(2017年7月5日,星島日報,副刊E05.文化廊.創作塗鴉)

2017年7月3日 星期一

【劇場】蜷川莎劇回眸

《蜷川馬克白》剛在香港文化中心演出,同場加演《世界的巨匠:蜷川幸雄莎劇回顧展》,一口氣包羅蜷川「彩之國莎士比亞系列」中三十五齣改編二十九部莎劇的展品,無論是否劇院座上客,都可以藉海報、劇照、戲服、模型等等,重溫那些蜷川式莎劇美麗片段。


在《蜷川馬克白》前,我沒有看過蜷川幸雄其他戲劇作品,更遑論專誠在日本看劇,對於這個展覽,是有眼前一亮的感覺。

展覽中,不乏經常在蜷川劇作登場的藤原龍也(《哈姆雷特》等)和唐澤壽明(《冬天的故事》等)的身影。在觀展時才知道,原來蒼井優也曾在《奧塞羅》參與過蜷川的劇作。

至於《蜷川馬克白》兩位主角,曾經演出過的《李察三世》(市村正親)、《哈姆雷特》(市村正親)、《冬天的故事》(田中裕子)、《佩力克里斯》(市村正親和田中裕子)等等,其海報與劇照也在展場一覽無遺,令人多了解他們跟蜷川的合作。

場內還有兩劇戲服,包括阿部寬演出波塞摩斯、大竹忍飾演伊莫珍的《辛白林》(二○一二年),以及松坂桃李出演亨利四世、吉田鋼太郎扮演福斯塔夫的《亨利四世》(二○一三年)。

其中惹來最多人圍觀的展品,是妹尾河童的《蜷川馬克白》佛壇舞台模型,跟舞台一樣但濃縮了的佛壇場景,那棵美極了的櫻花樹和男女主角模型,手工精細。

在另一展板上,摘錄了蜷川幸雄《千刃千眼》其中一段:「我發現我再不敢肯定,自己眼睛裏是不是凝聚了說不出自己心思的那一千對眼睛,我的舞台也逐漸承受不了虛幻觀眾手裏所拿的千把利刃,千對眼睛、千把利刃,我發自內心覺得,自己必須重生蛻變。」

他對戲劇的追求是沒有停下來的,即使去世前,仍然拖着患病身軀,在舞台上竭力綻放最後的熱情。而那千刃千眼的比喻,也應該是所有創作人的自省。


(2017年7月3日,星島日報,副刊E05.文化廊.沿圖有話)

2017年6月16日 星期五

異形音樂暗示

作為《異形》前傳,《普羅米修斯》與《異形:聖約》幾乎已把異形誕生\培育之謎揭盅,相信經過不久後出爐的續篇(據說尚有兩集)繼續解畫\解謎後,就能跟一九七九年的《異形》首集順利接軌,順道把人類起源一併探查出來,而戲中的歌曲\樂曲,綻放暗示\啟示色彩,對故事發展有着指涉與推進的作用。



《異形:聖約》的聖約號,因為接收到一些不明雜訊,發現了鄰近星體,因而放棄原本航道,而降落在危機四伏的星球上。那些雜訊後來被分析為美國已故傳奇歌手John Denver的鄉村民謠《Take Me Home, Country Roads》──Country Road, Take Me Home. To the Place I Belong──既John Denver又Take Me Home,幾乎被認為是人類在異星發出的求救訊號,雖然這是否就值得聖約號冒險前往看個究竟,觀眾自有想法,而事實上,好奇殺死貓。

「Home」這個概念,在《異形》系列故事中大概有多重意思,《普羅米修斯》是女考古學家伊莉莎伯與偉蘭(也就是偉蘭企業創辦人)等一行人與「神」對話的朝「聖」之旅,他們誓要找出「工程師」的所在地,即人類起源,於是他們的「Home」,便是比地球遙遠也更根本的家園,就算《普羅米修斯》劇末船員全軍覆沒,伊莉莎伯仍然要求大衞繼續前往「工程師」的母星。而聖約號遇上的《Take Me Home, Country Roads》,當然非求救訊號,而是誘餌──對異形而言,作為宿主的人類,當然要回牠們的家(巢穴)吧。

Take Me Home

《Take Me Home, Country Roads》在異域裏縈繞不停,大衞卻自顧自的哼着歌謠,請君入甕。有看《普羅米修斯》的讀者都知道,大衞是奸的,好奇心和創造欲特別旺盛,把「工程師」煉製的生化武器黑色液體,加進人類(荷蘭)飲料中,靜靜地、陰險地看其身體變化。大衞在《異形:聖約》的戲分同樣多,米高法斯賓達一人分飾兩個生化人──大衞與禾達,而一開場就定焦在大衞的誕生一刻。

一個光潔簡約室內,偉蘭望着由他創造的生化人大衞,讚歎完美,雙方說了一些意義深遠的話:「我是你的父親。」「創造你,因為我們可以。」「你創造了我,誰創造了你?」「你會死,我不會。」後來偉蘭命令大衞彈琴,大衞遂坐在鋼琴前,問他彈甚麼,偉蘭着他選擇,大衞便奏了一段華格納歌劇《萊茵的黃金》的《諸神進入瓦哈拉》。導演如此選曲,當然意有所指。

《萊茵的黃金》為華格納聯篇歌劇《尼伯龍的指環》第一部,其餘三部曲為《女武神》、《齊格菲》和《諸神的黃昏》。恰巧香港管弦樂團於二○一五年起,由音樂總監梵志登開展一個四年計畫,每年演出《尼伯龍的指環》一個部曲,明年一月便上演《諸神的黃昏》。

《尼伯龍的指環》可說是華格納最重要的作品,創作靈感源自北歐神話,而他的其他作品或多或少都滲進神話、傳說元素,好像《羅恩格林》和《帕西法爾》就以聖杯騎士的故事為題材。《尼伯龍的指環》的北歐神話底蘊,與前傳首集希臘神話(普羅米修斯)呼應,而北歐神話中既有巨人也有神,諸神甚至由巨人生出來(巨人是最早的生命),對照電影,《普羅米修斯》開幕,一巨人(工程師)飲下黑色液體,身體立即分解崩裂,並跟其他物質結合,形成萬物,包括人類,這一點似乎也跟神話貫徹。

說回《萊茵的黃金》。故事中青春女神芙萊雅,擁有一雙迷人藍眼睛,體態性感豐滿。觀眾應該不忘《異形:聖約》開首映入觀眾眼簾的畫面,正是大衞如寶石般美麗的藍眼睛,而他那健碩均稱的身材,亦在貼身衣物中表露無遺。無可否認,大衞以《萊茵的黃金》之姿登場是多麼的耀眼。

迎來諸神的黃昏

《異形:聖約》從一開始就道出了該片的關鍵詞──創造。巨人創造了人類;人類創造了生化人;生化人創造/改良了異形。而創造也跟完美扯上關係,人類(偉蘭)自詡為神,創造了神一般的生化人(大衞、禾達)──他們不死,彷彿全能、全知,比人類更完美。大衞/禾達則從自戀到創造完美生物──異形。

北歐神話裏的神並非全能,甚至也得面臨滅亡命運,這跟《異形》的故事相通,從《普羅米修斯》和《異形:聖約》所見,巨人可能已被滅族,而巨人亦原因未明地打算向地球發動生化攻擊(《普羅米修斯》),一旦事成,或異形踏足地球,人類生命將被毁於一旦。

《異形:聖約》劇末,大衞/禾達一聲令下,華格納作品再次響奏。對了,《萊茵的黃金》才僅僅是幾部曲的開端,再來的會是《諸神的黃昏》嗎?「諸神」是指人類、巨人、生化人,還是異形?

(2017年6月16日,星島日報,副刊E05‧文化廊‧享樂主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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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5月21日 星期日

【人物】棄教職全「情」藝術 楊嘉輝勇闖威尼斯

第五十七屆《威尼斯視藝雙年展》,聲音及多媒體藝術家楊嘉輝(Samson),接過棒子,在位於其中一個主場館Arsenale對面的香港展館,布置鮮活的藝術姿采,既聲音裝置、大型3D打印雕像,又錄像和動畫,展覽名字,叫作《楊嘉輝的賑災專輯》。


藝術大觀園的主角

幾年前曾跟Samson做過一次訪問,當時他仍任教於香港城市大學創意媒體學院,訪問場地正是規規矩矩的大學教室,想不到第二次跟他聊天,是威尼斯島上一家布滿歷史痕跡的屋子。

「一來到這里,看見屋主的船放了在中間,便覺得那間房需要一個Object。」為了Site Visit,Samson在威尼斯來來回回了超過三次,但一直集中創作這回事,「都是吃飯、到展場、回住所,還沒有機會好好看看這個地方。」而這幾天,筆者跟在Samson身後,有時近距離訪問,有時遠遠的看着他在台上致詞,有時在同一座古堡(不同桌子)吃晚飯──他是這場藝術大觀園的主角,走到哪裏,總是被人團團圍着。

人到四十更難決定

1979年出生的Samson,小時候住在北角,早年在澳洲上中學和大學,後來回到香港大學唸碩士,修讀作曲專業,接着又跑到美國普林斯頓大學考獲電子音樂博士,師承二十世紀電子音樂先驅Paul Lansky。

約2008年,他開始任教於香港城市大學創意媒體學院,直至去年年底離職,全情投入,當他的全職藝術家去了,現於葵芳大連排道設有工作室。他回想城大給了他不少進行個人創作、參加展覽、在外地遊歷的機會,「如果要一邊當藝術家一邊教書,城大這個地方算是很不錯。」怎樣看現在身為藝術家的狀態?「很開心,很Focus。」

在時機上,如此重大決定,雙年展當然是契機。「不教書的決定,我考慮了很久。其實一直都想放更多時間做藝術,但時機還沒成熟。」參加《威尼斯視藝雙年展》便是一個強大理由,他覺得,自己的事業可以朝着這條路徑往前衝,「差不多是這個年紀了。再多待幾年,人到四十,更難做決定。而且再過多十年,即使有這種出Trip的機會,會否已不想去了?」說着說着,他還有一個創作和研究意念,醞釀腦中多時──看燈塔,「成事的話,一走又是幾個月,難道又要請假?找個人代課就可以嗎?」

不一樣的賑災歌

今屆《威尼斯視藝雙年展》,繼續由西九文化區M+視覺文化博物館與香港藝術發展局聯合呈獻,這也是他們的第三次合作。Samson的《楊嘉輝的賑災專輯》,以歷史事件或文化轉型的關鍵時刻為框架,闡述娛樂巨星為公益而結集錄製「慈善單曲」的普遍現象,觀眾在現場會聽到《We Are the World》、《Do They Know It's Christmas》,甚至改編自《Bridge Over Troubled Water》、由周禮茂填詞廣東歌《滔滔千里心》,但請相信我,大家肯定會聽見不一樣的賑災歌。

至於策展團隊,包括擔任客席策展人的郭瑛,以及作為顧問策展人的M+副總監及總策展人鄭道鍊。「郭瑛是一個很會跟藝術家傾偈、『撞橋』的策展人。」三年前,他跟郭瑛在《曼徹斯特亞洲藝術三年展》初次認識,那場合作即讓兩人建立了信任和默契,促成了這次再度碰頭的機會。「我覺得在《曼徹斯特亞洲藝術三年展》做到『好錯』,但郭瑛就是容許錯誤出現,跟她合作,很舒服。」

香港很多好東西

今天香港藝術環境向好,藝術家的機會無可否認比從前的多,當了全職藝術家不久的Samson,態度更是正面,「我覺得香港有很多好東西,包括好的藝術家和策展人。一直以來都有藝術家衝出香港的情況,只是現在更受關注。」加上香港近年多了一些新的藝術空間,好像油街實現,「我從前住在北角,父母正正因為油街實現,知道有些藝術家正在做着一些事情。」他覺得,人們能夠多些機會接觸藝術,氣氛就會愈來愈好。不過,以香港的人口比例,他表示可以有更多展館和藝術空間。「香港是有很多藝術家資源。」

參與了《威尼斯視藝雙年展》,Samson的全職藝術家這條路,會否因而走得更遠?「暫時未知道啊,很期待觀眾的反應。」他覺得香港藝術家得往外走,而他恰好便踏出了勇敢而堅定的一步,大踏步,躍飛了遠方。期待下一次跟他再見,不知那兒又會是甚麼地方?

2017年5月21日,星島日報,副刊P01)

2017年4月24日 星期一

【電影】最後的武士

一口氣看了紀錄片《最後的武士:三船敏郎》(星影匯《Arts in Cinema》)和《七俠四義》修復版(《香港國際電影節》),把三船敏郎的豪邁和雄姿,深深烙印腦海中。

三船敏郎經常在戲中扮演身手不凡、仁義雙全的武士,入型入格,看《最後的武士:三船敏郎》才知道,原來他當過兵,生於日本租借時期中國青島市的他,曾應徵入伍,為神風特攻隊培訓,也給他們拍攝遺照,又着他們臨終前只消向媽媽道別便可,不必呼喊「天皇陛下萬歲」,後來他跟兒子道出此事時,不禁流下男兒淚,可見當時經歷令他有多難過。

二戰結束後,回到日本的三船敏郎,參加了東寶電影公司新人選拔試,本來打算當攝影師(他的父親曾經營照相館),卻因額滿,反而誤打誤撞踏上演藝路,不久便得到黑澤明賞識,兩人合作無間,拍攝了十多部電影,包括《羅生門》、《七俠四義》、《天國與地獄》、《紅鬍子》等等,統統成了經典。

他在《七俠四義》的形象可真有趣,比起其他六位正經八百的武士,農民出身的他(菊千代),動作滑稽、言行粗魯、態度狂妄、個性直率,卻猶如活寶貝一般,在一行人中十分突出。幾位武士個性鮮明,凸顯了他們的不同氣概、特質和象徵。

《最後的武士:三船敏郎》由曾獲奧斯卡金像獎的美籍日裔導演Steven Okazaki執導,拍攝時找來三船敏郎的家人、合作過的演員,還有馬田史高西斯、史提芬史匹堡等著名導演亮相,猶如砌拼圖一樣把三船敏郎的人生和演藝事業拼合起來,觀眾也能以不同面向認識這位最後的武士。

(2017年4月24日,星島日報,副刊E05)

2017年3月1日 星期三

【小小說】金魚

「你看你看,這尾金魚吐出許多泡泡來啊!」弟弟雙手伏在金魚缸前,一張嫩臉貼得幾乎要隔着玻璃跟金魚親吻──如果金魚忽然覺醒過來,大概會看到一個狀甚奇特的巨人,在眼前張牙舞爪。

哥哥頭也不回,自顧自的做着功課,弟弟卻不肯放過他:「你知道金魚只得七秒記憶嗎?」哥哥這才好奇起來。「真的假的!你怎麼知道?」弟弟指着門口,神氣地說:「是村內圖書館的科普書告訴我的!」

哥哥「嘖」了一聲,別過頭,再次把視綫集中到案頭的功課上,並露出厭煩的神情。「真不懂你,讀書有甚麼趣味啊!」

「書中自有黃金屋。」弟弟不罷休,跑到哥哥身邊,吟唸時,頭也跟着節奏轉。「我們不是都對這個世界充滿好奇嗎?書中自有知識和智慧,幫助我們理解身邊一切事物。」

哥哥捂著耳朵。「我才不覺好奇!這個世界……不就只得這個世界?甚麼外太空、前生來世,又或者說了等於沒說、不明所以的所謂哲學,你有能力理解嗎?」弟弟一時語塞,他知道他現時未必有能力理解,但不至於就不對這些事情不感好奇。

「你那麼有好奇心,不如解釋一下,為甚麼我們的世界,會被一個通透的玻璃狀的物體圍著,其中一堵就正正坐落我們這所屋子裏?『玻璃』以外的到底又是甚麼?」哥哥本來是為了要打發弟弟離開而出題刁難,怎料卻令弟弟大樂,他激動地搖着哥哥肩膀。「我就知道你有想像力!」

哥哥轉身望著他,有點正襟危坐的樣子。「有想像力、好奇心又如何?學校師長、政府官員,甚至父母,都叫我們不要胡思亂想,稱這個大玻璃是一個自然現象,圍繞世界的盡頭,既然是盡頭,就沒有盡頭以外的世界。這就是我們身處的世界。」

他稍停了下來,吞了一下口水,續道:「你忘了去年一班牆壁思考者,被指為散布危險思想的異端分子,統統被抓住了嗎?我勸你還是不要到處張揚好了,把好奇、幻想留在心裏,免得步他們後塵。」

「這裏可是我們的家!」弟弟不服氣,叫了起來:「我們不是有權暢所欲言嗎?」哥哥目光仍然緊盯著功課。「正如你所說,不知道這塊『玻璃』以外是甚麼世界,我們不知道的事情只有更加多。」

弟弟想了想,彷彿被哥哥剛才說的話嚇倒了,又大力搖著哥哥肩膀,問道:「你說,那班『異端分子』,現在怎麼了?」

哥哥皺了皺眉:「難道你不知道嗎?枉你求知欲那麼強。他們被注射了令人癡呆的藥物,然後給關進牢裏,這個監牢由四面透明玻璃組成,就像動物園一樣讓遊人看他們的癡呆生活,以收阻嚇之效,聽說反應很不錯,由於入場費不菲,政府賺了大錢,卻回饋人民,免收一年稅項,市民歡迎之至,沒有人再異議了。」

弟弟對繳稅沒概念,只想到他們的非人生活。「他們到底做錯了甚麼?為甚麼要對他們那麼殘忍!」弟弟害怕起來,想像忽然有兩個特警衝進屋裏,一人抓住他一隻手,把他強行拖走。

「殘忍?我又不覺得啊,他們都被注射了癡呆藥物,智力退化到一個相當低的程度,只懂吃喝拉撒睡,他們可沒有智力想像殘不殘忍的問題了。」

弟弟激動得要哭起來了。「哥哥,難道就連我被抓去注射癡呆藥物,你都會說這麼無情的話嗎?」哥哥歎了一口氣,沒有正面回應。「總之,你只要乖乖,不去思考我們被框住了的世界以外的事情,就會好好的了。」

弟弟大叫:「那我們不一樣是那麼癡癡呆呆嗎?」哥哥沒好氣。「好了,我要繼續癡癡呆呆的做功課了。」

弟弟擦拭眼淚,心裏忐忑不安,卻又跑到家裏那特殊的「自然現象」牆壁去。只見牆外是一個灰灰白白空空洞洞的混沌情景,他想,他不理解的事情真的多著呢。

他用手撫摸牆壁,儘管他已經摸過這堵牆千次百遍了,但仍然想感受多一次那猶如輕觸無以名狀光滑塑膠的感覺。

那時,他隱隱約約看到牆外有些甚麼似的。

他擦了擦眼睛,把嫩臉緊緊貼着牆壁。

他彷彿看到牆外有一雙傾斜扁平卻異常巨大的眼睛盯着自己。牠的頭部像長了幾個腫瘤般一塊塊的凸起來,顏色橙橙金金的,口中吐着一串又一串詭異的氣泡。

(2017年3月1日,星島日報,副刊E05, 文化廊‧創作塗鴉)

2017年1月18日 星期三

【電影】一字一宇宙


看過《天煞異降》,我一鼓作氣,把華裔作家姜峯楠(Ted Chiang)短篇小說原著《Story of Your Life》中譯版都讀了。

故事一反人類普遍價值觀──有因才有果,而是因果同步,甚至先有果才有因;對我來說,《天煞異降》和《Story of Your Life》哪個才是因與果,誰說得準?

姜峯楠在原著花了頗多篇幅為外星文着墨,語言學專家Louise通曉這門「外」語,也明顯的按部就班,但把故事(雖然是短篇)濃縮到差不多兩小時的電影裏,導演與編劇都將之大刀闊斧砍掉,若不破壞原著結構,這些外文的畫面處理便更形重要,即是要觀眾一眼就讀懂其奧妙之處,《天煞異降》的外星文,便形似一個個圓形,原著反而沒有這種描述,我卻對此舉大為欣賞。

不是嗎?一個圓形,哪兒頭哪兒尾,哪裏開始哪裏結束,悉隨尊便。據原著故事,這些「文字」類近象形,每一部分互為牽連,前通後達,缺一不可,也重複不來,要說的話意義繁雜深邃,一字一世界,甚至一宇宙。

非線性文字,非性思維,非性時間觀──語言生成思考模式,形像八爪魚的外星怪客,宛如骨格精奇的禪家、書法家,能夠通未來知過去,出奇麼?

主人公Louise便是這樣,不但學好「外」語,還掌握了自己的「今世書」,《天煞異降》/《Story of Your Life》以Louise「記憶」閃回與「第三類接觸」的主軸故事,交替連繫,「他們」說,Louise掌握了「武器」,武器指甚麼,太明白了。

《天煞異降》是我很喜歡的科幻作品,充滿別樹一幟的禪意和哲學味(自由意志),言之有物,而電影嘗試探索的又比原著更多(雖偶有犯駁),但後者又乾淨純粹叫人難忘,兩者並行不悖,也叫我想起《Lucy:超能煞姬》(為甚麼改名非要打打「煞」「煞」不可?)、《雲圖》,甚至《生命樹》,我會以科幻詩來形容。

但請不要抱着觀賞《天煞──地球反擊戰》(又「煞」!)等科幻戰爭災難片的心情進場,你會很失望。

(2017年1月18日,星島日報,副刊E05.文化廊.沿圖有話)

2017年1月16日 星期一

【旅人】琉森,琉森


到訪瑞士蘇黎世,趁着半日空閒,同行行家建議乘火車到琉森去。

琉森琉森,多麼優雅的名字。我事先沒有做太多考究準備工夫,沒可沒不可,便舉手和議,跟着大夥兒去了。

此行連日冰天雪地,到琉森那天氣溫更低,把最禦寒的衣服都穿上身,仍覺得冷,只是看到良辰美景,多冷也值得。

甫踏出車站,走了不久,便看到羅伊斯河和那條著名的卡佩爾橋,後來朋友在我facebook留言才知道,這條木橋曾歷劫火災,現在我們看到的是後來重建。這個木結構廊橋,跟一個八角形水塔,雙雙構成很獨特的視覺特色。

我們冒着寒風,攀上立於小山坡上的古城,卻因Winter Break不能繼續前往塔樓,便只在城牆附近走走,但那幅雪白而壯觀的景致已足夠懾人,而茫茫雪地彷彿沒有盡頭似的,有年輕人在雪地上踢足球,有男子拉着雪板與孩子快樂滑雪,我們則在雪地上散步──每個人都有享受雪地的自由和方式。

上山容易落山難。同行的行家走回頭路,我和另一同伴有冒險精神,決定走前方的樓梯下山,看不同的風景。風景是更美的,但因為雪濕路滑,梯級變得不易走,穿了一雙不太抓地皮靴的我,小心翼翼、舉步維艱地前進,但還是不慎滑了一跤,幸好雪地軟綿綿的,不疼也不癢,無驚也無險,給旅程留下難忘的一刻(笑)。

日落黃昏,我們喝了一杯超美味朱古力,才捨得乘火車回蘇黎世。友人說琉森春夏景色更怡人,我很知足,也沒有比較,只知道今年冬天的琉森,很美。

(2017年1月16日,星島日報,副刊E05.文化廊.沿圖有話)

2017年1月12日 星期四

【劇場】談一場戀愛旅程

心水清的觀眾,或了解林奕華的劇,成長是一大題旨──《三國──What is Success?》是成長之痛,《梁祝的繼承者們》講成長之老,新作《機場無真愛──歡迎來到薄情國》,則有許許多多個Peter Pan──不會長大的男、女孩子登場,小飛俠出沒注意。小飛俠,不就是飛來飛去嗎?劇場如機場,機場如劇場,真箇形象化。

「我是一個喜歡機場的人。」曾在台灣讀書、英國生活,現在也經常到處巡演劇作的林奕華,笑了起來,稱每到一個機場,都會走走看看,非了解其特色與特徵不可。「其中一個我對機場最重視的,是它的採光,好像玻璃窗門,也就是讓搭客產生即將飛行的期待心理。」

他就喜歡哥本哈根、芬蘭的機場,「不是著名建築師設計,不致熟口熟面;有很多木,在現代冰冷氛圍中重現溫度;海關沒有門高狗大的感覺。上世紀九十年代時,我也喜歡倫敦Stansted機場。新加坡樟宜機場很有趣,人們可以隔着玻璃,送別到登機閘口。很期待柏林的新機場。」現在機場太多故事,離奇過小說,荒謬到一個點,「寫都寫不到出來。」

他也喜歡機場裏的自己,因為那時最放鬆,「藉着離開,去認識更多新事物,還有新的自己。」機場,或者旅程,對他就像談一場短暫的愛情。「人生有許多階段的Departure,特別是當一個人對自己有要求,不願停留在單一階段裏。問題是,對於Departure,你會否珍惜,以及有多少主動性?」

他續道,華人特別害怕Departure,因為華人社會核心價值,是安定,「作為創作者,我注定是沒辦法長留中心的。既然避不過,愈怕愈要面對。」

既然機場如情場,談戀愛,就像旅程。「發掘一個人的『景點』,每個人、每個地方,都有許多奇珍異寶。」劇中自有許多飛行「術語」,引以為喻──人生有兩種Departure,一是無常,一是大限,最叫人惶恐,於是選擇「Delay」;久而久之,便失落了「Passport」,再也無法通關;許多人患上彼得潘症候群,他們假裝飛翔,不願長大,也頂多是短途旅程,不想準備「燃油」,更不願遇上「亂流」;未來,是旅程中不斷延長的目的地,在飛行過程中,或「中途停留」,或「轉機」,但不一定就能到達目的地。

《機場無真愛──歡迎來到薄情國》的十二段故事,以機場作背景,講男男女女人生各段成長事情,「我們很早就做了成年人,卻在成年期尋回孩子氣。是誰抑制我們成長的自由和樂趣?」

他坦言,非常林奕華的劇作,在取材上和表達上,都跟本地其他劇場作品有別,他決意要跨文化、跨地域,即是「在香港不做香港的東西」,這本來既成特色也是難度,「我是想給予多一種選擇,讓大家從另一種語言,去感受中文另一種表達方式。」

而林奕華的劇,尤其是近年,多以普通話為語言,但難度在於,內地的普通話,跟台灣的國語,不盡相同,「怎樣才能讓不同地域的華人觀眾看劇時,不用『翻譯』,在語境上大致相通呢?但凡華人觀眾,都能在劇中找到相同的情感語言,這是我一直在做的事情。」

他笑說,想做廣東話的作品很久了,題材都想好了──金錢萬惡,但不是一時三刻就辦得到,觀眾也不一定Ready,「我們既然覺得廣東話那麼重要,又有多了解廣東話呢?大家現在講的廣東話,大多只剩下功能性,不夠多樣性,也沒有情感支持。你看看上世紀六十年代的粵語片,對照一下,就知道了。」他設計中的廣東話戲劇,就是想把廣東話的精髓重新表現出來。

飛行旅行術語之中,怎少得「舊地重遊」?笑言濫情的林奕華,說每個離開了的機場/地方,都想再去,有些地方去得多了,甚至以為不曾離開過。「我的家,是這個世界,而非一個地方。」

會有哪個地方,作為落腳地,不再離開?他想了想,說出三個他在人生中留駐最久的地方:「柏林、倫敦、台北。」那兒不是沒有社會問題,「而是自有平衡點。」不過,他又尷尬地笑了起來,說去過斯德哥爾摩、奧斯陸等地後,又覺得可以給它們多些時間……

(2017年1月12日,星島日報,副刊P01.Focus)

2017年1月11日 星期三

【旅人】雪


近日到訪瑞士蘇黎世,天氣預告事先張揚,只得攝氏零下幾度。

記得幾年前的冬天遊經北京,當地也錄得攝氐零下負二十度的低溫,有了那次經驗,我對零下氣溫已有概念,這次我亦沒有讓自己穿到成隻「糭」。也罷,香港已沒有冬季了,現時一月還是攝氐十多二十度上下,有機會感受一下嚴寒,算是久違了的體驗。

首天來到瑞士,只見周遭白茫茫一遍,還下起雪來,這可是我人生第一次親歷降雪情景。一片一片雪花,很柔軟很寧靜地在空中飄蕩,猶如一個簡約主義得有點執着的藝術家,堅執地把畫面抹上冷冽的皚白,十分漂亮。反倒沒有想像中那麼寒冷,走在雪景中,仍感到自若。

降雪對外地遊人或許神往,但對當地居民的日常生活,大概帶來不少困擾,好像汽車只消停泊街上一陣子,車頂車窗已鋪滿積雪,車主肯定要時刻剷雪了。

我也看到清潔人員,晚上在雪地上灑鹽,翌日果真融雪了。有時也見一些看起來像小混混的人在路上剷雪,或許是在執勤社會服務令?

想起村上春樹寫過,麻煩事就像剷雪一樣,雖然不情願,還是不得不做,真夠哲理。

不同人對雪或有不同感悟,如果我逗留得更久,甚至就住上一頭半個月,可能也有更多形而上的體會。

不過,現實是得回到「現實」,處理各種不得不做的麻煩事了。

(2017年1月11日,星島日報,副刊E05.文化廊.沿圖有話)

2017年1月9日 星期一

【電影】順風逆風

人生路上,轉彎抹角,曲折離奇,風急雨勁,路障重重,怎可能一路順風?

鍾孟宏的《一路順風》,一個替黑幫運毒的憨直「送貨員」納豆,搭上許冠文飾演老許的陳舊計程車,在台北到南部的公路上馳騁,沿途碰到種種偶然與不確定的際遇,包括喪禮、黑吃黑,充滿黑色幽默快感,片子底蘊是描述人與人之間的互動互信(或不信任),絲絲點點的無常感、無奈感和荒誕感,滲透趣味。

《一路順風》不像一般的劇情片,尤其是一開始東拉西扯,一時講戴立忍飾演的大寶在泰國跟合作的毒販見面時遇襲,一時講大寶與黑幫大哥好友庹哥(庹宗華飾)談關於品味的問題,一時又跳接到納豆崎嶇的送貨路,起初真的有點叫人摸不着頭腦,但後來各條支綫匯流成河,梳理好脈絡後,原來千絲萬縷總有牽連,原來各人的命運從一開始就互相影響,觀眾的心就愈來愈踏實了。

鍾孟宏一方面把黑幫片類型改頭換面,一方面把公路片拍得與別不同,而首次演出台灣電影的許冠文,也一改其叫港人熟悉又懷念的笑匠形象,飾演一個無論對家庭(老婆)、工作,以至人生,都唯唯諾諾的老司機,頗為稱職,也有一點點喜感,叫人耳目一新。老許的人生際遇(除了劇中較驚險的幾幕),追求幸福但好夢難圓,最後平凡庸俗地過着無聊又無奈的一生,不也就是許多人的寫照?

看着《一路順風》,若有所得。人生之舵或許難以掌控,順風逆風、順流逆流也罷,知進退就好了。

(2017年1月9日,星島日報,副刊E05.文化廊.沿圖有話)

2017年1月8日 星期日

【人物】百變配音導演 周恩恩 幕後女主角

配音,也有導演?「有,一直都有,以前多叫做領班,帶着一班手足開工。但我覺得我不止是領班。」周恩恩,便是一位女配音導演,演過的角色、導過的作品,多不勝數。

動畫固然不消說,就是電影,拍攝竣工後,演員或配音員都得走進錄音室,重新配音。

「電影導演可能要兼顧鏡頭運用、角色情感,對聲音未必敏感,也不一定懂得在聲音上指導演員,有些戲也要從普通話配成粵話,嘴形對不對?配音導演就幫助處理這些事情。」

請周恩恩在錄音室拍照,她利落地穿梭其中,撥撥儀器,又弄弄咪高峰,見她坐下來卻不碰咪高峰,「配音時要站着,否則會給周恩恩鬧的。」現場一陣哄笑。她解釋,配音須運氣,坐着難發力。

周恩恩是配音界紅人,也是當紅領班,收到的「兵」,男男女女,老老嫩嫩,超過二百人,看她的「集郵」照片,發哥劉華學友等大明星大歌星,全都乖乖跟她入鏡。

「這樣說會被人罵,但做配音員,我是無奈的。」周恩恩畢業於香港演藝學院戲劇系,想站在舞台上表演,可以理解,「而不是做一個幕後的表演者。」

因緣際會,跟着陳廷軒入配音室,她坦言最初「無用心」,畢竟這幹活對她不難,人家要上訓練班,她望望劇本就曉了,「師傅林丹鳳很錫我,我又經常配到主角。一切來得太容易,怎會珍惜?」她初入行時風平浪靜,也隨遇而安,「是上天選了我做配音員。」

直至約2005年,她配迪士尼出品的《極地雪犬》(《Eight Below》)時,首次當上配音導演。「因為那是外國電影,幕後Credit,沿用『Director』的稱呼。」責任使然,她告訴自己,不可以再得過且過了,「連你都不了解,怎能指導人?客人問你怎樣配音,你表達不到,會出醜的。」

然後,她的配音生活,好像上了發條一樣,毫不惜力,事前做足準備工夫,真的有如導演一樣,指導其他配音員應該要怎樣配音,自己配音時,也會代入角色,那不正是舞台劇訓練的成果嗎?

「好像配《火影忍者》的鳴門時,我會問自己,應不應該喜歡小櫻?我就像多認識一個朋友似的,而這些朋友對自己是有影響的。」齒輪啟動,她對配音的感情,愈來愈深。「在工作中得不到快樂,就會流水作業。你Taste不到那件事,人生會好Dry。」

雖然最想做演員,但當配音,其實是有共通點,而最有趣的是,你明明不是那種人,卻要演活那種角色──她是《One Piece》的路飛、《我係金三珣》的金三珣、《名偵探柯南》的柯南、《畫皮》的周迅。

配過那麼多套卡通片,沒想到周恩恩其實不太愛看動畫,她笑言在屋邨長大,通街跑,男仔頭,「至少不是主題公園的『Friend』。」

口裏說不,但在她的記憶深處,也有不少動畫相伴成長,好像《伙頭智多星》,她愈講愈興奮,既擠眉弄眼又扮聲,「其中一集講煎牛扒,看了真的覺得『好好味呀!』(劇中人物吃到美味食物後的經典台詞),母親回家後,便嚷着她帶我們去吃牛扒。」

還有《足球小將》,她兒時可是放學第一時間飛奔回家,吃着薯片看電視,「拉弓踢出衝力射球,不有型嗎?」她有一個豪爽承諾:「如果有人購下《足球小將》,重新配音,我可以不收錢,但一定要配戴志偉!」

另一個可以免費配音的作品,是《Hello Kitty》,不說不知,原來她喜歡Hello Kitty(誰說男仔頭!?),但事緣是一記趣事。原來從前她喜歡米奇老鼠,後來朋友介紹一位男模給她認識,他名字就叫Mickey,朋友跟男模說她喜歡Mickey,他居然回應:「我知呀,很多人喜歡我。」她不甘示弱:「Sorry囉,我喜歡的是Hello Kitty。」

後來大家口耳相傳、信以為真,一個謊言說了百遍就成了真,本來喜歡紅色、紫色的她,成了Hello Kitty粉絲,而她的粉絲總會送她Hello Kitty的物品,這些紀念品,一櫃都是。

「老爺(徐克)問過我:你們可不可以不那麼配音?」配音員要做的,不就是配音嗎?「他是說,可不可以不公式化。」她立即示範美女角色或性感尤物的配音,都是我們聽慣聽熟的對白,原來那些就是ABC餐。

「許多配音員會有特定的語氣和節奏,也不懂跟着角色走,以為媽媽就是媽媽,卻不理會原來那個是辣媽、潮媽。」她坦言許多電影導演都不想要配音員,「不要靚聲、耳熟能詳的聲音,或者太造作。」她現在也有教學,推廣配音行業,培育人才。

配音路,或許不易走,客戶不愛典型配音員,觀眾也不一定喜歡配音版本,對了,你寧可聽原聲抑或配音?「就連我有些學生自己都不認同,我便問他們,為甚麼還要入行?大家常說愛香港,也要捍衛廣東話,大家有為廣東話做過甚麼?」

周恩恩年紀不大,已想放下咪高峰退休。「我近年已不去試音了。如果我都霸住女一(第一女主角),說甚麼提攜新進?」

這位百變配音導演,再求變,但不配音,她可能重返舞台,去年首次執導舞台劇《離家出狗》,便是小試牛刀,她現在也寫劇本,準備在適當時間派上台,那時候,我們在台上看到的,不是「路飛」、「金三珣」、「柯南」,更不是「周迅」,而是真真正正的周恩恩。

【Q&A】珠玉在前

記:你最受認同的是哪個配音角色?
周:《我係金三珣》的金三珣,我的確因為這個角色而多了人認識,這套劇集也很受歡迎。最搞笑是,媽媽都不知道是我配音的,走來問我配金三珣的是誰!

記:最難忘呢?
周:《名偵探柯南》的柯南。當年接手配音時,正值柯南「原配」的「娟姐」盧素娟離世,一來珠玉在前,二來感受尤深,百感交集,壓力也不小。

記:你好像成了周迅的「聲音」。
周:自從《畫皮》後,我差不多全替她配音。她的聲音當然難配,我甚至特意喝酒嘗辣,讓聲音「爛」。她的戲,我覺得最難配的是《龍門飛甲》、《明月幾時有》、《大魔術師》和《聽風者》。

記:你經常替人配音,如果有一齣戲由你演出,卻因某種原因要找別人來配音,找誰?
周:如果是韓語版,我想找回金宣兒(金三珣飾演者);如果是普通話版,我當然想找周迅啦,(你本來的聲音都不是這樣子?),她嬌俏到的;如果是粵語版,我會找「契女」王慧珠,我們在配音時曾經互相補句了,有點融為一體了。

(2017年1月8日,星島日報,副刊P09.名士對談)

2017年1月4日 星期三

【書】戀戀森記


北角森記圖書公司,我一直都有前往打書釘,但說到跟店主陳小姐,還有她的熟客、老朋友、新舊夥計稔熟,對書店有了感情,還是近幾年的事。

大概因為現職公司跟森記接近吧,有時放工沒事忙、採訪完畢偷偷閒/懶,隱身書店裏,拋棄俗世,從文字跳接不同世界與時空去,又或者甚麼都不幹,只摸摸跑過來撒嬌的貓,都有出奇的療瘉效果。

森記以貓書店馳名遠近,我是少數不為貓而去的人,卻因而喜歡上了貓,這是意料之外的後話。

森記臥虎藏龍,作家導演藝員名人奇人特別多。我去得多了,跟部分的熟絡起來,有時晚上各路朋友報到,聚集起來,喝喝啤酒,講講笑,爆爆粗,文學電影藝術社會政治人生愛情等不同話題,全是佐酒物,偶然來個麻辣牛肚水煮牛肉外賣,消夜佳品。甚麼時間?No No No,私家酒局,不告訴你。

導演趙良駿新著《七千零七夜戀戀書廊》,寫森記,也寫人情書情香港情,叫人讀得津津有味。書中不少故事,我早有聽聞,也認識不少書中人物,但更多內容細節是不知道的,正好給我這個跟森記新結緣的人,來個痛快補遺。

七千零七夜,二十年,趙良駿戀戀書廊二十載,沒有跟森記並肩走了那麼長的路,寫不出這本好書,更非記者聽了片詞隻語就能倉促落筆。書中文章看似東拉西扯,卻亂中有序,幾近完整的把森記脈絡刻寫出來,而這塊脈絡,何嘗不是跟香港文化史、書業史、出版史重疊起來?

因為熟絡,我比一般讀者幸運,人家看的是文字,我卻能對號入座,自動配對聲音和畫面,猶如導演開拍新片,在我腦中播放。

此書尚未開售,我已手執一本,先睹為快了。既然我的名字無端端給寫在鳴謝一列中,不及早推介一下,太講不過去了。

剛才說,我對森記有了感情,是近幾年的事,讀畢《七千零七夜戀戀書廊》,我對森記的感情更深。但願我也有這麼奇妙又奇情的七千零七夜。

(2017年1月4日,星島日報,副刊E05.文化廊.沿圖有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