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7月31日 星期五

【旅人】獅城黑膠遊

許多人覺得新加坡悶蛋無嘢玩,筆者不太把說話上心,反正一向不依傳統旅遊書自由行,著名遊樂景點與商場食肆,跟我不太相干,只要有唱片店、書店、藝術館、市集、Live House等等,基本上已滿足到我。近年開始玩黑膠,在獅城逗留的短促時光,便興致勃勃的在當地黑膠店晃蕩。

去新加坡前,除了工作準備,事前上網找資料的,幾乎只有唱片店。向早前到過當地的White Noise Records老闆Gary打聽,他告訴我那裏的黑膠唱片並不便宜,別抱太大期望,又給我一張唱片店清單,我從頭到尾看一遍,發現Hear Records跟我下榻的第二家酒店相當接近,上機前已鎖定目標。

反而在最初逗留新加坡那幾天,於活動範圍附近的Marina Square裏,我首先發現HMV的影蹤,但HMV在香港以至世界各地都有,並不稀奇,便只在面積不太大的店內繞了兩圈,大概知悉一張新出版黑膠唱片售價約四、五百港元,心中有數,便打道回府。後來得知,這便是新加坡唯一的HMV,雖然當時未有收穫,卻慶幸沒有錯過。

不夠時間逐一翻揭

三日後工作結束,我拉着行李箱,搭了三兩個地鐵站,來到另一家位於Bencoolen(明古連)的酒店。當時已是晚上,佇立在同一條街上的Hear Records,已經打烊(除了餐廳酒吧和大型商場,當地店鋪似乎都很早關門),便決定擇日再訪。

翌晨,我逛過新加坡美術館(Singapore Art Museum)後,便急不及待要探望Hear Records,然後再出發上路。Hear Records跟酒店的腳程距離不足十分鐘,那約三百方呎的舖位,就設在一個二、三綫商場的地面,相當易找。我甫走進去,便立即埋首在地面那一箱箱二手黑膠唱片中,好不歡喜,至於一手唱片都上了架子和櫃子,從A至Z字母順序排列整齊,藏量算是豐富,只怕不夠時間逐一翻揭。

老闆Nick很熱心地問我需要甚麼,後來知道我是香港人,語音頻道立即從英語轉為廣東話:「上星期都有一班香港人來本店呢!」然後我們開始交流黑膠經,他問我在香港甚麼地方買唱片,我則問他有哪些當地樂隊唱片推介,他便熱情地一口氣播放多張唱片,逐一介紹,如數家珍,當中我特別喜歡The Observatory的《Continuum》。

「這張唱片,他們一改風格,又加進印尼傳統樂器,曲風獨特。」碟中猶如宗教儀式、神秘主義的詭異氣氛,的確一聽難忘,我決定付錢,為自己買了第一件手信。

Nick還向我推薦另一家唱片店Curated Records。「你聽Indie Music嘛,就這家吧,其他的滿足不到你了。」然而Curated Records就沒有那麼好找,翌日我特意乘地鐵到Tiong Bahru站(中峇魯),但人生路不熟,看着地圖,居然也迷失方向,兜了一圈踏上回頭路都不察覺,後來發現風景有點眼熟,才知道走錯路,再回頭已是約半小時後的事了。

Curated Records類似香港的屋邨地舖商店,位於一個人口密度不高社區的一幢樓宇地面,從店裏望出去,會看到疏疏落落的人潮。老闆是一個看起來相當年輕的男子,我懷疑他年紀比我還要小。他不像Nick會講廣東話,我們便全程以英語交談,依然暢快。

「我下星期會去香港看Blur!」我告訴他在他們第一次演出時已是座上客,這次就不捧場了,省省金錢,他喜孜孜的說,Blur新碟《The Magic Whip》與香港關係匪淺,來港欣賞他們的表演,很有意義。「他們都不來新加坡呢。」文章刊登時,Blur音樂會早已散場,老闆大概已經回到新加坡。「經營店舖,出外遠行,始終放心不下。」

吹着海風賞樂去

跟Hear Records一樣,我在店內只逗留一兩小時,但客人卻絡繹不絕,我讚他好生意,他笑言尚可,談到租金,他說跟香港差不多價錢,加上當地生活指數高,似乎搵食同樣艱難。

他同樣賣力地介紹唱片,由於已買了當地樂隊專輯,這次我請他分享心水選擇,儘管部分樂隊名字我沒聽過,「Curated」嘛,老闆推介最吸引。「這些唱片,你應該不能在香港唱片店找得到。」最後我帶走了其中一張,意思意思。

Hear Records與Curated Records都叫我滿足,幸好沒有錯過。「他們有些主要售賣中文碟,貨源就是香港,好像張學友,一張二手碟動輒四、五百港元,要買中文碟,你不必來新加坡吧。」他又說當地Live House不多,推介我晚上到Holland Village的Wala Wala Cafe Bar和The Substation的Timbre走一趟,都有好的樂隊駐場,但我反而屬意在前幾天經過的Esplanade - Theatres on the Bay(濱海藝術中心),度過我此行的最後一個晚上。

毗鄰新加坡景點魚尾獅的Esplanade - Theatres on the Bay,有點像香港藝術中心,是當地著名景點之一,外形像榴槤,適逢七月有一連串免費爵士樂戶外表演《Jazz in July》,我決定要湊湊熱鬧。

周六晚上節目為《Date Night Divas:Dawn Ho》,Dawn Ho以結合Bossa Nova的唱腔演繹多首歌曲,配合美麗海景作舞台背景,那尊獅子像就在不遠處,樂迷吹着海風欣賞音樂,氣氛極好,雖然規模較小,卻叫我想起西九的音樂演出,為我這次無心插柳的獅城尋樂之旅,畫上圓滿句號。

(2015年7月31日,星島日報,副刊E05

2015年7月29日 星期三

【劇場】水乾了

除了股票、樓價、工作,我們還關心香港甚麼?當有甚麼重要事情發生,才讓緊守崗位變得不再重要?看了《維港乾了》,你可能都會這樣問自己。


劇中一家人,母親死後,老爸為重心的家,也變得家不成家,但維港乾涸這場天災,以及家中大事小事,卻又令這個家重新牽絆在一起,而「母親缺席」這個隱喻,難道還不明顯嗎?他們各自面對自己的問題,也共同面對香港的問題,大是大非之前,各人反應大不同,這種畫面,我們早前也見慣見熟。

維港乾了當然是象徵,香港的核心、價值都沒了,但劇中人有的只關心海景豪宅何時能夠升值至原來「水位」,甚至用高科技把維港原貌立體投射出來,派對照開舞照跳,那不是比天災更加令人痛心嗎?

想深一層,今天的香港,雖然維港沒有乾涸,但從前令人引以為傲的價值,變得愈來愈模糊,不是跟這套荒誕卻又偏偏寫實的劇作,如出一轍?說起來,如果維港真的乾了,你會支持那班「老友記」,愚公移山一般,一桶一桶水地倒進那個醜陋的凹洞?抑或只嘲笑這做法毫無用處,自己卻袖手旁觀?

《維港乾了》道出港情,點子有趣,笑位到位,只是《維港乾了》下半部節奏略嫌不夠上半部明快,如能刪去某些枝節,以及淡化注得太滿的高壓情緒,可能會更好。

期待《維港乾了》重演令更多人看得到,也願《維港乾了》永遠不是事實。

(2015年7月29日,星島日報,副刊E07)

2015年7月28日 星期二

【音樂劇】雨中齊歌舞

近年《歌聲魅影》、《仙樂飄飄處處聞》、《MAMMA MIA!》等多套著名音樂劇,陸續在香港舞台上演,叫樂迷大飽眼福,最新一齣《雨中樂飛揚》(《SINGIN' IN THE RAIN》),將於9月、10月抵港。筆者早前到了該劇世界巡迴的新加坡站,先睹為快,不僅採訪台前幕後,還走進後台深入了解製作過程,急不及待要跟讀者分享!


豪雨水淹舞台

源自倫敦西城的《雨中樂飛揚》,改編自1952年的同名原著電影,講述默片巨星Don和Lina等人,如何在荷里活影壇的無聲時代,過渡到有聲王朝,劇情惹笑有趣,踢踏舞與猶如雜技的舞蹈動作好看,Don在雨中抱着燈柱又唱又跳一幕經典,《Good Morning》、《Moses Supposes》、《Singin' in the Rain》等歌曲動聽。

《雨中樂飛揚》早於2002年跟本地觀眾初次見面,今天這個版本,世界巡迴演出班底於年初成軍,9月、10月來港演出前,已先後在紐西蘭、新加坡、馬尼拉登場。

為了呈現雨中起舞場景,現場鋪設了長約八百米的喉管,連接十噸儲水槽,營造豪雨及水淹舞台的效果,雖然用水量大,卻毫不浪費,因為所有雨水都循環再用,過濾系統為每場表演回收多達一萬二千公升雨水。

我們甫抵達建築現代化的新加坡濱海灣金沙萬事達劇院,便隨着劇團經理Johann Kupferburger和駐團導演Anton Luitingh,走進後台探秘一番,各種道具、布景、機關、暗道、燈位,一覽無遺,那些台前幕後物件,將稍後原裝運到香港。

Johann特別介紹那個噴水系統,也即場示範下雨效果,他說雨水保持攝氏二十三度,即使寒冬,也不令演員着涼。舞台地板也是特別製造,結合塑膠等物料,即使劇中部分場景落雨濕滑,演員踏在上面勁歌熱舞,也不跣腳,而且配合踢踏舞發出清脆響聲。

為了安全,台上走電位和走水位完全分開,演員咪高峰也有防水設計。地板下面已盛滿了水,有需要時還能讓水升高,於是Don踢水花時便更加賞心悅目了,難怪早有提示最前幾行觀眾要有濕身準備,而大會也為他們提供雨褸,相當體貼,說起來,不知屆時又會否趁機同場加演千人舉傘的華麗畫面?

抱燈柱場面經典

Anton笑說,《雨中樂飛揚》是一個浪漫又夢幻、讓觀眾大笑三兩小時的故事,當年為戰後美國人帶來歡笑和希望,「Don抱燈柱載歌載舞一幕,就像天真孩子在水中忘我嬉戲,讓觀眾覺得,生活可以更美好。時至今天,觀眾仍能在戲中抓住美妙感覺。」談到最歡喜的一幕,他想也沒想便說出上半部最後一場「Singin' in the Rain」,也就是Don抱擁燈柱的經典場面,「那是了不起的精采時刻。」

演而優則導的他,自2006年起,曾擔任《芝加哥》、《歌劇魅影》、《澤西男孩》等劇的駐團導演,「但我更享受演出。」他在本劇也飾演導演Roscoe和製片人RF的替補,「你們或許有天會在台上見到我。」

Bethany Dickson扮演女主角Kathy,給五音不全的Lina「幕後代唱」的情節,精采萬分,她的天籟嗓音也叫人難忘,也好奇她連場表演仍能駐「聲」有術,「你必須好好養聲,就像人們跑馬拉松讓肌肉保持最佳狀態一樣,我也出盡法寶照顧好這件『樂器』。」

她最愛劇中「Good Morning」一幕,也很喜歡《Good Morning》這首歌,「我亦很欣賞Don的《Singin' in the Rain》。」如果能夠演另一角色,即使是男角也可以,她最想挑戰第二男主角Cosmo,「他實在太有趣了。」

至於飾演Cosmo的Steven van Wyk,在台下也不改台上逗趣本色,笑言如果可以的話,最想扮演聲綫奇怪的女角Lina,「你們有所不知了,飾演該角的Taryn-Lee Hudson,唱歌都不知有多好聽!」也對,要這個專業歌唱演員全程走音,比唱好一首歌,難度應該高得多吧。

仍然活在夢想中

舞蹈指導Duane Alexander,在新加坡和馬尼拉還飾演男主角Don,於雨中多場流暢又勁度十足的踢踏舞,叫觀眾看得如癡如醉,「我六、七歲時已經是一位踢踏舞者了,之前參演過《貓》、《芝加哥》等作品,都有踢踏舞演出。」《雨中樂飛揚》的踢踏舞要求就更大了。

他最享受的,還是「Singin' in the Rain」組段,「我小時候已經看過《雨中樂飛揚》電影,覺得很精采,心想或許將來有一天可以這樣表演,現在終於得償所願。」儘管他已不再是小孩子,「但我仍然活在夢想中。」

他很喜歡的《Moses Supposes》,筆者也對這首猶如急口令的歌曲,留下深刻印象。《雨中樂飛揚》結合雜技元素,演員都做出不少高難度動作,他認為這跟《貓》一樣是容易受傷的表演,即使過程中不幸擦損扭傷,也要「Keep Going」,而作為舞蹈指導,他要確保每一位演員的身體質素,都做好足夠準備,應付連場充滿運動量的表演,「這是刺激的演出,但也是安全的演出。」香港表演時,Grant Almirall將重新扮演Don的角色,但我們仍能在某些場次,欣賞到作為Don替補的Duane演出。

2015年7月28日,星島日報,副刊E01)

2015年7月27日 星期一

【旅人】虎啤

每次到外地,喝一罐當地出品的啤酒,已成習慣,好不好飲是一件事,至少嘗到最本土的風味。在新加坡逗留的第一晚,我便獨自前往便利店,打算買罐Tiger啤酒(虎啤),到酒店房間自斟自喝,享受獨處時光。

怎料放滿啤酒的雪櫃上鎖了,起初大感不惑,以為是避免孩子接觸酒類飲品而出此策,後來才想到當地實施了禁酒令,再看到雪櫃窗門貼着相關告示,得以確認。

現時新加坡平日晚間十時三十分至翌晨七時,零售商包括便利店、超市等等,均一律禁止販售酒精飲料,惟持有售酒執照的餐廳、酒吧則不在此限,市民在該時段亦不得於公共場所飲酒,被列為酒類管制區的芽籠區和小印度區,管制措施便更加嚴格。

我這個遊人,初到貴境,不知就裏,當然不是藉口,唯有乖乖的打道回酒店,待至翌日工作與工作之間的空檔時間,才到便利店買(虎啤),還分了一罐給同行行家共享。

虎啤味道清淡,加上檸檬口味,喝起來不像酒,我就沒有多買幾罐了。

後來在新加坡國家博物館,欣賞慶祝獨立五十年展覽,展示出來那五十個獅城製造的產品,就有一九三二年便誕生、後來在多個國家都有釀製的虎罐分兒。擁有馳名海外、歷史悠久的自家品牌,是很值得驕傲的事情吧。

2015年7月27日,星島日報,副刊E07)

2015年7月24日 星期五

【人物】聽見寂靜

音樂,不一定以結他、鋼琴、鼓聲奏響,大自然是最妙不可言的交響樂。范欽慧當了長達十七年的台灣野地錄音師,以「身受其利」形容那一首又一首的自然協奏曲,如何給她帶來力量。看到她那充滿自信又平穩的氣場,或許,我們是時候聽聽寂靜的聲音。


跟這位資深的田野錄音師傾談,一開始的話題,是香港的聲音。已差不多有二十年沒有踏足香港的范欽慧,為了出席在光華新聞文化中心舉行的《台灣式言談》,早前再次走進這個我們熟悉不已的繁華鬧市中。

「香港多了許多高樓大廈,感覺上也好像吵多了,很多車聲、人聲,過馬路的紅綠燈聲音,跟台灣也不一樣,亦會聽到電車的叮叮聲。」晚上通往中環碼頭的天橋上,各式人士進行各式表演的畫面與聲音,叫她印象深刻。

對她來說,聲音是很特別的東西,但環境的變化,我們卻很少用聲音這個角度去思考。「但從我們一出生,接觸這個世界的第一個感官,是聽覺。有人說,人之將死,最後消失的感官,也是聽覺。」

回首過去十多二十年,她一直通過聲音關懷土地和人,她錄下聲音,完成生命中許多事情。「我的家庭生活、哲學觀和價值觀的建構,都跟它有關,它就像我修行的道,有很多信仰和力量在裏面。」

像修行的道

說起來,原來她七歲時已經鬧着玩錄音起來,「我錄了很多有趣的聲音,好像爸媽吵架、炒餸切菜的聲音。」他們不在家的時候,她還會錄起自己主持的廣播節目,唱唱歌、說說故事。後來她的「秘密」給大人發現了,「他們聽到我的錄音便大笑,覺得很可愛。」

但孩提時的她,錄聲音只是自己的事情,純粹是個人的收藏,她不願意跟別人分享。「於是我便把所有東西都洗掉,反而是媽媽保留了一盒錄音帶,所以我到今天仍保存着小時候的聲音。」

不過,她最喜歡的,始終是聆聽,想錄下來的,不是自己的聲音。她在台灣政治大學新聞系廣電組唸書,當時一份廣播節目功課,她錄了台灣原住民的語言和生活,獲得大專院校廣播電視比賽特優獎。「我都不知道為甚麼會得獎,我只想錄下他們的聲音和文化。」

這也開啟了她田野錄音的方向。「我喜歡跑田野,便開始採集自然生態、文化的聲音,那些都很獨特、很有趣,我對這些聲音感受很深。」後來她還遠赴美國雪城大學,完成廣播電視電影碩士課程。「廣電課程讓我掌握表達能力和技巧,所以我會拍Video、寫書、當主持人。」

對她來說,聲音這東西太奇怪了。「我走進山嶺裏面,眼睛看不見,但聽見的聲音那麼多,我都好奇那些聲音是誰發出來的,所以我用耳朵去認識它們。」春夏秋冬,來到同一個地方,花開花落,存在感覺都不一樣。「我想以聲音了解這個世界。」後來她把這些感受,都寫進《台灣生物曆》裏去。她也在教育廣播電台製作主持《自然筆記》,「逐月逐月的介紹台灣發生的事情,然後記錄。」

她一點一點的建立自己的資料庫,裏面有一大堆聲音保育學者的名字,他們從受訪者成為朋友、夥伴,集眾人之力,她於今年創辦了台灣聲景協會,進一步推動台灣在地聲景保存的工作。「這是台灣第一個用聲音關注環保的團體,希望能作出一些改變。」

她說,台灣野地、城市的聲音,都在逐些逐些改變了,「我錄得夠久,可以聽得出它們的變化。」那可能是一條高速公路的築建,「它為人們帶來方便是沒有錯,但譬如該地鳥類的品種,會從此變得不一樣。人類的行為,是會造成蝴蝶效應。」

環境聲響逐漸改變

寂靜,是聲音一種,也是最珍貴的一種。長期的錄音工作,噪音問題讓她深刻。「華人好像特別吵,我們就是沒有安靜的文化,大聲喧嘩彷彿是理所當然的。」人好像沒法子靜下來、安穩下來,「為甚麼那麼多人都講靜坐、安靜,因為那能調整我們的腦電波。安靜其實有很強的修復力和療瘉力。」

她剛出版了《搶救寂靜:一個野地錄音師的探索之旅》,便是談這樣的事情。「其實可以改變過來的,得靠一些民間團體去推動,倡議一些想法。」剛成立的台灣聲景協會,便經常舉辦演講、活動、沙龍,在自然與人文環境景觀上提高聲音的價值,建立新世代的聲學觀點,也推動「寂靜山徑計畫」,讓大自然還原到本來的美麗聲音。

「每一條河流,都是一首歌。」

(2015年7月24日,星島日報,副刊E07)

2015年7月22日 星期三

【小小說】夜上海

於上海浦東機場下機後,在圍着一圈、哄哄笑笑的傳媒團友中,他看到了一張熟悉的面孔,卻反而是她主動向他揮手。「早就在傳媒團WhatsApp群組裏,看到你的名字,真期待跟你一起出差呢!」他搔搔頭,尷尬地笑起來。

他們一行十多人,躍上旅遊車,浩浩蕩蕩地在夜上海的寂靜馬路上,高速向前,朝着酒店馳騁。公關小姐充當導遊小姐,舉起咪高峰,比手劃腳,不厭其煩的講解行程,他卻聽到至少有一位貪睡的行家,舒服地打着鼻鼾。

這次傳媒團雖然有三日,但晚機去早機返,不算輕鬆,主要採訪工作集中在第二天,地點是一個國際時裝品牌在上海首度開設的旗艦店,該品牌計畫在這兩年間,在上海陸續開辦三家分店,於是召來四面八方傳媒大肆報道造勢,只是來自香港的,便超過十人,後來他才知道,這次同行的傳媒機構,約有五十個。

採訪工作分為三部分,首先是上午的旗艦店Tour、下午的董事總經理訪問,然後晚上大夥兒盛裝出席開幕酒會派對。相熟公關小姐告訴他,一位台灣電影明星也會出席活動,她首次執導兼主演的電影將於年底公映,卻早於年頭舉行的多個電影頒獎典禮中獲獎,先聲奪人,現在機不可失,他決定碰碰運氣,找她做個獨家專訪。

下車後,他提着一個不太重的手提包,準備上房休息,她卻拉着他的手。「明天開幕派對不知何時才結束,自由活動時間,很可能只剩下這個晚上,我打算跟幾個行家去飲酒,Join Us?」他看着站在她身後的,是五個跟她年紀相若,甚至比她年輕的男女,他沒有多想便婉拒了她的好意。他看到她有點失望的樣子,有點不忍心,但還是別過頭回到酒店去了。

他在那個透明玻璃外牆的華麗升降機裏,遇到相識十年的行家朋友,對方故意挑釁:「拒絕舊同事的盛情?還對那件事耿耿於懷?」他作勢要打這個蓄着鬍子、衣着姿整的小胖。「你少管我!」

不是冤家不聚頭,他和小胖都入住第十一層的房間,升降機門打開,他首先踏出門外,小胖卻一動不動,他聽到小胖說:「如果是老朋友約你去飲一杯,你會好像拒絕仰慕自己的少女一樣,那麼狠心嗎?」他望望手表,晚上十一時三十分,時間尚早。「就一杯吧。」他便回到升降機裏,小胖大力的搭着他的肩膀,笑得很壞,「我就知道你有一肚子的話要找人傾訴!」他反了反白眼:「我才沒有。」

翌天工作,旗艦店Tour、董事總經理訪問,都不是那麼有趣,服裝店一如所料的有氣派但沒內涵,最近婚外情纏身的那位著名設計師即董事總經理,答問時又含糊其詞、點到即止,完全不在狀態,就連他那麼老練,都沒法做到有深度的採訪,他唯有把採訪之旅的重點,押注在開幕酒會上。

晚飯時,坐在身邊的小胖,又故意要捉弄他。「你那位小女生,全日訪問都色迷迷的望着你,我敢打賭,如果她的訪問對象是你的話,一定會是超好看的情色文章。」他眼神沒有移離碟上那塊六成熟的牛扒,冷冷地說:「那麼留意她,難道你要『攣』變『直』?」小胖氣得不再作聲。他卻不自覺地望向坐在另一桌子的她,看到她也望着自己時,便裝着沒看到甚麼,繼續低頭吃飯。

在酒會派對上,早有目標的他,眼神鎖定在大明星的一動一靜。生怕被其他行家捷足先登,他已成功混到對方身邊,三扒兩撥打開話匣子,並道明來意,大明星見他乾淨整齊、談吐有禮,又對自己以至電影事情十分熟悉,第一印象良好,便露出親切笑容,大方地接受訪問。

兩人走到會場一間專為貴賓而設的休息室聊天,那裏足足有兩、三千方呎的空間,備有雅致家具、名貴沙發、桌球枱、小酒吧,環境幽靜,跟外面派對的衣香鬢影,截然不同。兩人愉快地談了一個晚上,離開休息室時,派對早已完結,來客走得七七八八,他的「團友」沒剩幾個,卻見小胖和她摸着酒杯底,談笑歡快。

小胖率先發難:「喂,你到哪裏去了?一定又是獨個兒搶獨家報道吧?」他微笑起來:「別『搶』前『搶』後那麼難聽,找獨家報道是我們的工作。」小胖攤了攤手:「還是對工作那麼熱情執着,難怪有那麼多妹妹仔喜歡你吧。」他說罷望着她,她的臉頰一時間漲紅起來。「對……對了,工作結束,今晚可以飲一杯嗎?」他吸了一口氣:「我有點累,你們去好了,我先回酒店休息,明天見。」他快步離開,一來不想看見她失望的表情,二來也不想自己回心轉意。

他沒有回房間,走出外灘,迎着海風,看見隔岸金光璀璨的景致,心情複雜。「都那麼久了,難道你就不能放下?」小胖不知甚麼時候走到他的身邊。「當年你與她共事時,朝夕相對,閒言閒語傳到你的太太耳中,她一怒之下跟你離婚,女孩歉疚不已,辭職以明志,都已經三年了吧?」

他振振有詞:「我行得正企得正。我和她沒有你們想像的那回事,我和太太也早有問題,她決不是離婚原因。」小胖說:「那便是吧,你無愧於心,時間又已經過去了,我看得出她對你仍有意思,難道她不是為了見你特意留到那麼晚嗎?難道你就不能給大家一次機會?」他沒有作聲。無愧於心,其實受之有愧,他覺得最對不起的,是她。

翌晨,大夥兒睡眼惺忪來到機場,趕乘一班早上九時回香港的飛機。他看見她一個人靜靜坐在一旁,一臉倦容,他想,她昨晚有否入睡呢?自己的說話傷害了她嗎?但好奇心和愧疚心,沒有驅使他對她噓寒問暖。

「要狠心,就狠心到底?」小胖又故意說些話惹毛他,他說話沒有語氣:「難道你不覺得我會生氣嗎?」小胖呵呵的笑起來:「我就是沒看過你生氣的樣子。」他厲眼瞪着小胖:「你還是放棄吧,我可不會中途轉『基』。」小胖興奮地怪叫:「走着瞧!」

通知乘客上機的廣播響起來,他們拿着大包小包的行李,也攜着大小不一的故事,走進機艙,一去不返。

2015年7月22日,星島日報,副刊E07)

2015年7月21日 星期二

【攝影】光影間新香港精神

何謂「新獅子山精神」?看「現在攝影」的《「新獅子山精神」撮影展》,或許會有答案。

其實「新獅子山精神」早便在電視廣告出現, 「我哋呢代有夢想,無希望?」 、「明知會輸,我哋都一定要贏。」。這兩段似非而是卻鏗鏘響亮的Slogan,大家應該有印象吧?那是年初「幸福醫藥」的新一輯廣告,被攝進鏡頭的,有詠春師傅葉準,有「良心飯堂」明哥,有插畫家謝曬皮等等——「新獅子山精神」,不僅僅是新一代的價值和夢想,而是觀照今天整個香港。

然而,此刻社會撕裂,「新獅子山精神」,但願不是精神分裂就好。

「展覽有一半的作品,來自廣告照片。」「現在攝影」創辦人及《「新獅子山精神」撮影展》策展人之一賴憶南說:「另一半是我們就着那個主題,繼續拍攝的作品。」

「現在攝影」參與製作這個廣告,主要負責硬照攝影,也製作網上錄像,那些硬照現在正式展出。「當時影了很多張相,有些最終沒有被揀選,我們不想浪費。」

拍攝廣告時,最令他深刻的人物,是葉準師傅和明哥。「他們都經歷了年月洗禮,面部表情很豐富。」他還覺得,兩人有新一代所欠缺的東西。「便是那種堅持,以及人人為我、我為人人的俠義精神。」

至少活得開心

廣告後的攝影創作,賴憶南深化了「尋找」的意念。「街頭拍攝為主,會拍人家背面,有時會有反射效果,甚至反映出自己。」此時此刻,不少港人迷失了,他覺得許多人都在尋找定位,包括他自己。

《「新獅子山精神」撮影展》還展出「現在攝影」其他成員Nick、關錦昌、Tim的作品,他們取材不一,猶如拼圖一樣砌出新獅子山精神。政改方案不久前被否決,他原以為展覽更有話題性,「怎料最後『蝦碌』收場。」

賴憶南的「新獅子山精神」是怎麼樣的?他沒有直接回應,卻說出了許多人的心聲:「現在的人,就算有理想,但往往不能實踐。」那豈不是很悲哀?他點點頭。「但悲哀得來,現在卻多了人敢於有夢想,而不是理想。」

想起John Lennon的《Imagine》金句:「You may say I am a dreamer, but I'm not the only one.」理想也好,夢想也好,可能最後都只是一場空。「但至少活得開心。」

你的「新獅子山精神」又是甚麼?

2015年7月21日,星島日報,副刊E07)

2015年7月20日 星期一

【雜文】雜果綠豆沙

一天晚上,跑步過後,我選了另一條不常經過的路回家去,途經一個公共屋邨與毗鄰商場。早就知道那裏有一個小販集中的夜間小市集,卻不曾光顧,擇日不如撞日,這趟便決定湊湊熱鬧。

那個時候小市集不算十分熱鬧,但氣氛不錯,我走到一個糖水檔前,與十來人一起輪候,然後拿着一碗雜果綠豆沙,歡天喜地,跑到附近公園,獨個兒享受。

運動後吃着透心涼的水果和綠豆糖水,那種滿足感和幸福感,飽滿了我的心。然後決定,下次跑步,也要走這樣的回頭路。

我是屋邨仔,生長於一個給小販簇擁的環境,甚麼生菜魚肉、碗仔翅、串燒雞牛豬肉、咖喱魚蛋燒賣、夾餅雞蛋仔,曾經餵飽我一個個下午和黃昏。

後來搬家去了,生活環境改變,熟食小販的食物也愈吃愈少,那不是因為經濟能力提升,轉吃珍饈百味,而是當局打擊小販的政策奏效,街上只准商場林立,謝絕小販檔攤。

我有時會有那種小資情懷,愛喝Starbucks咖啡的香濃,但同樣懷念庶民街頭食物的味精與美味。那應該不是那麼矛盾、衝突、對立吧?為甚麼不能兩者兼得、豐富市容?

小販或許帶來衛生、食物安全等問題,但一刀切把事情割捨,只是最不動腦筋,卻永遠不是最有效的方法。

2015年7月20日,星島日報,副刊E07)

【視藝】林鳴崗 繪畫之旅

走遍世界各地的林鳴崗,最近在港揭幕的畫展,名為《生命——旅程》,觀眾來到展覽,猶如經歷他精采的創作人生。

台上一秒鐘,台下十年功,「一眨眼便畫了四十多年,時間過得太快,但藝術世界太廣博,我只好努力去畫。」

他近年回流香港,創作步伐不怠慢,時刻揮筆作畫,期待碰到更多知音人。


大自然被人類破壞嚴重,林鳴崗近年的作品,都關注大自然發出的聲音。「海浪、石頭、青苔,都有生命,都有情感,我想用繪畫探討這些東西,帶出訊息。」展覽展出約六十幅精品油畫,都以大自然為描畫對象,凸顯他對大自然的真切理解,還有欣賞崇敬之情。

展覽分為《法國風情》、《中國風韻》和《香港濃情》三部份,尤其是後兩者,他以西方繪畫技巧畫出東方美。他稱所有畫中景色,都是親身經歷,即場寫生,捕捉感受,然後仔細雕琢,有時以意創造,有時刪減補筆。

本地觀眾或許對《香港濃情》特別關注。結合寫實派和印象派風味的《浪》,不到展覽現場,是感受不到氣勢,以及箇中層次、肌理、光感。還有《晨霧香港》、《華燈初上》、《三門仔小港灣/香港郊外》等等,幅幅佳作。

「我還花了兩、三年時間,集中畫香港的樹木,我稱之為《生命之樹》系列,可惜這次未有展出。」然而展場裏仍然掛着一幅《許願樹/香港》,紅光燦爛,大鳴大放。「香港有海、有島、有樹木,還有南生圍的鳥,全都很美,作為香港畫家,我覺得有必要繪畫自家風景。」

不止記錄,「還有前人未講的東西,以及這個時代面臨的問題,都能通過油畫、風景畫,演繹展示。」除了自然生態,建築物也有美感。「香港是國際大都會,建築物也經常給我帶來挑戰。」

很多地方等待發掘

著名油畫家及散文家林鳴崗,生於福建福州,一九七八年移居香港,其後於香港美術專科學校畢業,為了追求更高的藝術情操,他在一九九○年遠赴巴黎留學,畢業於巴黎國立高等美術學院,隨後花了一年多時間,在羅浮宮潛心臨摹大師作品,吸取養份,繼而發展出個人獨特的藝術風格,而他的法國之旅,一走便二十載。

從《四季變化中的小教堂/組畫》、《大雪紛飛》等作品中,觀眾能感受到他對這個美麗又浪漫國度之神往。「一踏進巴黎,我完全放空自己,猶如海綿盡情吸收,巴黎給了我很多靈感。」然而,跟許多留法中國藝術家一樣,處身西方,一個亞洲人,難免被看低一線。「要多花幾倍的努力,後來才拾回一點點自信。你有實力,他們自然會尊重你。」

在歐洲飽覽秀麗風光後,到了二○○○年代,他開始有了懷鄉之情。「中國的奇山異水,根本便是歐洲多個國家的總和,還有很多地方等待我去發掘。」於是他便挾着其高超成熟的繪畫技巧,一年數遍,重回中華大地,於是便有了《客家老屋/福建》、《長白山秋色》等《中國風韻》系列作品。

這次個人展覽後,林鳴崗出任主席的香港油畫研究會,將於十月二十七日至十一月九日,假中央圖書館舉行《香港油畫大展2015》,匯聚力量,把優秀的本地油畫作品展示觀眾眼前,「油畫是國際語言。」

中國地大物博,還有許多秀麗景觀,等待他以豐富顏彩,塗抹畫布上,與知音者分享,談到心願,「我想成為中國最好的風景畫家。」

(2015年7月20日,頭條日報P39共同空間)

2015年7月15日 星期三

【雜文】星象

許多人說,朋友是一面鏡子,能反照出自己的不同面向,此話不假。據說十二星座就分為四大象限,分別為風象、火象、水象、土象,以水象為例,這個象限包括雙魚座、巨蟹座和天蠍座,這三個星座的人普遍會夾得來,如果是情侶,則是天造地設的一對云云。

我是巨蟹座,身邊的確有不少雙魚座和天蠍座的朋友,又據說水象星座的人,本質性格多比較感性、幻想豐富、情感多變,怎麼樣的人結識怎麼樣的朋友,相似氣質的人就是容易走在一起。我便從雙魚座朋友身上看到自己的敏感細膩和崇尚浪漫,也在天蠍座朋友身上找出自己的低調銳利和愛恨分明。

我不迷信星座學說,但作為統計和參考,的確又有其有趣之處。計算起來,除了雙魚座和天蠍座這兩個水象鄰居,我還有不少金牛座和處女座的朋友,普遍都相當投契,但不知這代表甚麼了。談到處女座,我家中就有三個處女座的姊妹,我覺得我可能比處女座更了解處女座(一笑)。

金牛座和處女座都屬土象,另一土象星座是山羊座,我較少認識山羊男女,不過最尊敬的日本作家村上春樹,便是山羊座。不知這又代表甚麼呢?

2015年7月15日,星島日報,副刊E07)

2015年7月13日 星期一

【雜文】妖怪刺身

早前廣西玉林市狗肉節再次激起反響,愛狗市民以至各界人士強力譴責之餘,還厲聲呼籲當局禁止民眾吃狗肉,但其實在內地以至不少地方,把狗肉、貓肉新鮮端上桌子,讓食客大快朵頤的,仍然大有人在。

前些日子,我在武漢工作期間,走進一個露天市場,該地小販就把鮮肉、烤肉,猶如晾曬衣物般吊在空中,叫人側目,有些烤肉的形狀甚似貓狗,我不敢臆測推斷下去,只加快了腳步急急離開。

我不是素食者,但背朝天動物皆美食?真的不敢苟同,於是看《捉妖記》就更加深刻。該戲也有一個肉食市場的地點設定,富貴的饞嘴饕客,從四面八方前來,無不為了滋陰補陽、延年益壽,除了各種講得出甚至講不出的動物,電影主角——妖怪,也是名貴佳餚,電影中登仙樓老闆派出各路天師,捉拿妖物,為的就是給自己經營的飯店做大生意。

中國人向來民以食為天,蛇貓雞尚且是龍虎鳳,以長壽的妖怪為食,有甚麼好出奇?戲中還有極盡殘忍之能事的烹調方式,清蒸燜燉、生吞活剝樣樣齊,對付小妖王胡巴的食法,更是原隻開腦,幸好導演許誠毅自有幽默手法處理,就連妖怪也給他及製作團隊,畫得可愛逗趣,觀眾才不致看得沉重兼惡心。

《捉妖記》有笑有淚,結局也是大團圓,在笑聲背後,觀眾可有深思人類食無止境、貪得無厭的深層訊息?

2015年7月13日,星島日報,副刊E07)

2015年7月10日 星期五

【人物】韋禮安 無所畏

即將重演的林奕華劇作《紅樓夢》,其中一個亮點,是演繹主題曲《似曾》的韋禮安,站在台上即場獻唱,有人稱他是「秘密武器」,而他的確是在劇末才登場,頗有壓軸的氣勢。這也是他為舞台「演出」獻出了第一次,正好跟去年出版專輯《有所畏》命題相反,勇於嘗新、尋求突破,恰恰顯出了無所畏的精神。


韋禮安與林奕華的合作,一開始是後者主動接觸他。「他對我的作品很熟悉,我覺得很榮幸,他會跟我說,像你這種年紀的人,為甚麼會寫出那些歌曲?」他眼中的林奕華,是一個很會聆聽的人,他的《紅樓夢》有着「悟」的命題,韋禮安坦言跟他的想法、創作意念很接近。「我和他的想法是有些貼近的。」

《似曾》由陳建騏作曲、林奕華譜詞,他笑言一開始是有點「玄」的,因為劇本還未寫好,主題曲反而先給創作出來了。「林導先聽我對這首歌的想法,然後再提出意見,他給予的空間是很大的。」他覺得這次合作很好玩,然而難度也不小,會否再次合作?「看緣份了。」

挑戰最佳男歌手

這個年頭,以網絡和選秀比賽為踏腳石、發表平台的樂壇新鮮人,大有人在,韋禮安便是這種新世代歌手。二○○六年,他在網絡創作平台Streetvoice,發表多首音樂創作,翌年又贏得《快樂星期天》的「校園歌喉戰」第一屆冠軍,更獲關注。

「我是網絡年代的受惠者,當年網絡還沒現在那麼發達,今天各地選秀節目也愈辦愈多,現在大家都有發聲平台,但聲音太多了,要被聽到、突圍而出,又顯得困難。現在的新人比我那個年代,得花更多時間去推廣自己的創作。」

無論如何,這個年代出產了許多好的音樂人,就像獲今屆台灣《金曲獎》提名的徐佳瑩、Hush、PiA,還有憑《狼》榮膺最佳作曲人獎的韋禮安自己。「新的聲音應該會慢慢走出來。」

《狼》結合搖滾曲風,不像一般的流行曲,他的演繹也具突破性,又在錄音、編曲、填詞方面,下了不少工夫,他不諱言是給自己的功課,對於獲獎,他覺得可能是評審單位也看到他在這首歌的新嘗試,予以鼓勵,希望音樂人有更多大膽的嘗試。

「我往後創作,不一定會延續《狼》的風格,但會繼續找新的方向,好像下一張唱片,我就想加進電子樂元素,大家可還沒見過唱Hip Hop的韋禮安吧?」

談到其他新嘗試,他興致勃勃的分享「交換創作」的企劃。「即是你寫歌給他,他又寫歌給你。」雖然暫時仍屬空想階段,未有時間付諸實行,但他第一個想到合作的,是圈中好友徐佳瑩。「她是一個很會詮釋,又很會寫歌的音樂人,跟她合作應該會很有趣。」

今年韋禮安已是第二次得到台灣《金曲獎》最佳國語男歌手獎提名,對上一次,是他贏得最佳新人獎的二○○九年,卻均告無功而還。「要挑戰真的很難,畢竟每年的評審和評審標準都不太一樣,每年的競爭歌手也不同,我第一次的對手就有林俊傑、李宗盛、周杰倫等等,這次則有陳奕迅、張學友,位位前輩大哥,都很厲害,我只有學習的分兒。」

譬如今屆《金曲獎》,最後贏得最佳國語男歌手獎的陳奕迅,韋禮安就觀摩作為表演嘉賓的他掌控舞台的技巧,為即將在九月於台北小巨蛋個唱,作好準備。說起來,他也來過香港演出,印象很深刻。「當時大家對我還不太熟悉,但唱到最後,觀眾反應都很熱烈,很期待能夠回來再次表演。」

渴望聽到新聲音

他近年來港都為工作,快來快去,反而小時候卻曾跟父母來港遊玩,日子剛好是一九九七年,當時正值香港回歸前夕。他對香港最大的印象,是甚麼都快,人們都很忙碌,至於歌迷,他以「專業」來形容。

「他們就是很知道怎樣去做歌迷,讓你很舒服,熱情但不過分。反而我的台灣歌迷還要害羞一點。」近年文青風吹得正盛,韋禮安也有乾淨清瘦的書卷氣質,他笑言從前文青樂迷的確比較多,現在漸漸各種各樣的粉絲都有。

他謙稱對香港音樂不算熟悉,卻仍然講得出比較獨立的如盧凱彤、岑寧兒、觸執毛等名字,「張學友就不用說了,小時候都聽四大天王的歌;陳奕迅、方大同當然有認識;張敬軒、鄧紫棋的歌也有聽過。」

他坦言現在台灣較少樂迷聽粵語歌。從前「港星時期」不復再,取而代之的,是「台星時期」吧?「那似乎是二○○○年代周杰倫出道以後的事情。但我是不會去比較的,聲音愈多愈好吧,我們都渴望聽到新的聲音。」

而韋禮安這把新聲音,相信將愈來愈多人聽見。

2015年7月10日,星島日報,副刊E07)

2015年7月9日 星期四

【攝影】剪紙攝影 池田眾

池田眾已經在刺點畫廊,舉辦第二場個人展覽了,隨着畫廊從中環搬到黃竹坑,空間大大擴增了,他的作品也似度身訂造般愈來愈大,景觀更具氣勢。

看起來,池田眾長着相當年輕的臉,歲月彷彿不在他的身上留下痕迹,就像他一幀幀攝影作品,把這一刻、那一秒的畫面,捕捉、凝固、再現。

這次畫廊特意邀池田眾來港取景,於是展覽那十三幅作品,指涉本地的就有七幅,包括那幅懾人心神的《Constructive Destruction》,前景是一個偌大的建築地盤,於一海之隔的對岸,是港島景色。

池田眾很招牌式的給這個建築地盤剪剪割割,留下了異常整齊又不規則的多元顏色,維港與對岸風景,則以灰白色階效果處理——建築地盤是簇新的、充滿想像的,相對上舊有物事卻是晦暗的、沒有神采的,所謂「Constructive Destruction」,雖矛盾但又恰如其分。

「香港有許多很高很高的建築物,一個很小的地方,便把許多東西都齊集在一起。」這是他對香港的觀感。日本沒有那麼多高樓宇,也不像香港那麼時刻去舊迎新,《Constructive Destruction》或許是我們最熟悉不過的畫面,但在他的眼中卻是新奇。

現年三十五歲的池田眾,那些結合攝影和剪紙的創作手法,他稱之為Painting with Photography,只此一家,叫人一看難忘。說起來,於東京造形大學修讀繪畫的他,現職幀裱師,心靈手巧、執着細節,是他的特點。「把某些細節剪出來,能創造新影像,攝影加上剪紙,會帶來複雜的效果。」怎樣揀選剪割甚麼?他笑了起來。「我都說不準,靈感觸發,隨心而為。」

於是便有了《Endless Night》,他把黑夜維港景色中那萬家燈火倒影,偷天換日、移形換影,貼到漆黑的天空去了,猶如閃爍繁星;《Blindspots of Landscape》鏡頭對準刺點畫廊的六角形窗口,但卻剪剪貼貼,拼合了大量日與夜的窗外景色,作品中的那一面窗子,裝載了許許多多個平行時空。「剪割過程是Destruction(破壞),破壞不一定是負面說法,為了未來,為了Reconstruction(重建),有些破壞是必須的。」

破壞,除了人為,還有天意。日本二○一一年的三一一地震,破壞力仍然延續至今,他在展覽中,也有以這場災難為題旨的作品,好像《As If Nothing Matters》和《Light of the Remained》,但拍攝地點不是災區。「核電廠受到核災影響,影響電力供應,我在《As If Nothing Matters》把燈光都剪了下來。」沒有光,這幅畫猶如死城一樣,雖無聲,但這種孤寂感有着莫大震撼力,叫人窒息。

《Light of the Remained》與《As If Nothing Matters》有相同意念,同樣營造出災後那段實施電力中斷,以儲備電能的黑暗時期。實際動工創作多久?「兩星期。」他稱創作,也就是剪割時間難以計算。「有時正剪着這一幅,卻已想着另一幅的構圖。」也有施工一個月的作品,那種高度細緻的手法,成了這位藝術家叫人難忘的獨有特色。

2015年7月9日,星島日報,副刊P10)

2015年7月8日 星期三

【雜文】厚多士

甚麼時候開始愛上多士呢?回想起來,記得在中學時代,台式茶店如仙踪林、茶仙坊等風行香港,我跟三五同學,點一杯珍珠奶茶來喝時,再加一塊吐司(多士的台灣稱呼),是放學後下午茶不二之選。

或許因為當了常客,後來我在中五會考後,便到茶仙坊當暑期工,最初捧捧餐、送送外賣,後來被分派到「熱吧」幫忙,平日不怎樣煮食的我,做了人生第一塊「吐司」,我當然緊張兮兮,一直留意那些不幸食客的動靜,幸好他們都沒有露出厭惡的表情,我才鬆了一口氣。

喜歡多士,大概便是從那時候開始。現在公司同事每次叫外賣,對牛油醬汁不太熱衷的我,果醬多士才是首選,幾乎獨沽一味不作他選。有時早了起床,會到星巴克吃麥包多士,果醬牛油任君選,再加一杯熱辣辣的伯爵茶,十分提神。但若時候不早,麥包多士便沽清,那一天便注定迷迷糊糊了。從來都是早起的鳥兒有蟲吃。

最近在家附近開了Crostini分店,這家店的紫米包、麥包都很好吃,有時我會買走一包,早上起來,取出三兩塊,放進焗爐,烘一、兩分鐘,再塗上從其他地方買來的自家果醬,咖啡也好,茶亦無妨,Breakfast Always Makes My Day,然後便精神奕奕、肚子滿足地上班去。

2015年7月8日,星島日報,副刊E07)

【小小說】兩個紙皮箱

「我在樓下了。」
「好,我馬上下來。」

他稍微撥好頭髮,拿着板車,下了樓。他看到她站在對面馬路的路邊,腳旁有兩大箱紙皮箱,看起來沉甸甸的,他便三步併兩步迎上前。兩人都沒有太多話說,很有默契地合力把箱子搬到板車上,然後滾轆滾轆的推回這幢工業大廈去。

兩個紙皮箱,五樓,一來一回,已教平日不勤運動的他,大汗疊細汗。返回工作室,把東西安頓好後,他一屁股坐在沙發上,打算休息一下,反而是她心急要拆開紙皮箱。「看看合不合用?否則我便拿回去。」

他連忙道:「合用合用,我有很多朋友嘛。就算沒人要,我也知道有些地方可以把它們消化掉。」一個女子把那麼多東西送來,他又怎麼好意思讓她拿走呢?況且,他知道若非自己收留,這些東西就沒地方安置了。

他配合她的節奏,拿出刀,在紙皮箱的封箱膠紙上劃了幾道痕,箱子便嘩啦嘩啦開了口。他探頭往箱內望,看一眼已經不得了。「嘩,李志超的《少年邪》?你居然有!」他忍不住叫了出來。攝影師李志超寫過多本文字作品,《少年邪》是其中一本廣受談論的著作,早已絕版,他曾在二手店見過他另一本作品《紐約夢遺》,但當時卻沒有買下,後來二手店結業,他就再沒有見過這本書,走了寶。

「都知你一定喜歡了。」當然吧,他讀大學時曾修讀過老師的攝影課程,只是畢業後工作忙碌,許多師生聚餐都無暇出席,此後便再沒有見過老師,直至早前收到他的死訊。

他繼續往箱內伸手去,經常在二手店流連的他,擁有豐富的揀貨經驗,迅速把那些有點污跡塵垢的舊書、舊唱片,分成兩邊,一邊留給自己,一邊送給別人。

「我的媽呀,我愛死了這本《太空旅行和四次元世界——科幻相對論》!」「嘩,《組Band時間創碟號》啊!好懷念啊!不知那個Inti現在怎麼了?」

她看到他對自己將要丟掉的物件那麼感興趣,還興奮得頻頻自言自語,便呵呵的笑起來,逕自走到雪櫃,拿出兩罐可樂——這個工作室,她都來過許多次了。

「天啊!你連利志達的《刺秦》和《天妖記》都有!你真的不要嗎?你知道他的書被炒賣嗎?」她笑了笑,說:「不要了,從屋子搬到房間,哪有那麼多位置?」他擔心自己說錯了話,便吐吐舌,嘻嘻哈哈打圓場:「舊不去,新不來。我唯有人棄我取了。說起來,他最經典的《石神》你沒有嗎?」她幽幽地說:「這本我留下來。」他向她作了一個咬牙切齒狀。

執拾這兩個箱子,他花了差不多兩小時的時間,從箱子拿出來的東西,無論是據為己有的,還是轉送別人的,他都分別用濕布和乾布,前前後後裏裏外外抹一次,他好像挺享受給舊物「洗白白」的過程。

每次看到珍罕物品,他少不了大呼小叫,她知道自己昔日珍藏的東西,有了知音人,有了好歸宿,便放下心來。畢竟,把寶貝拱手相讓,甚或丟棄,她比誰都不捨得,但當要做決定的時候,她驚訝自己比誰都狠心,捨棄舊物如是,捨棄舊情如是。

她最近跟同居十年的男友分手。死因不明。男友說喜歡了別人,但從他的解釋、她的觀察,兩人卻是甚麼都沒開始。一段未發生,甚至不會發生的愛情,把一段已有十多年基礎的感情關係扼殺掉了,她能夠想到的問題,只能是出於原來那段關係本身,其他事情,一概無關。

其後多次討論不果,結果維持原判,她便逐點逐點收拾行裝,搬回老家去了,最驚訝的是,她發現自己原來比想像中沒那麼難過。

萬般帶不走,累積多年的書籍、唱片,她只留了小部分,其他的,她都送給這位相識十載的好朋友。他對她就最熟悉了,她過去十多二十年來的回憶,如果要託付一人,便只能是他了。

「喂,這本乙一的《瀕死之綠》,我不是跟你一起買的嗎?」他的呼喊,打斷了她的思路。「是嗎?你倒還記得。」她裝作不知情也不在乎。「當然記得,就在粉嶺那個商場裏的書店,店子有隻灰色的貓,你走到哪裏,牠就跟到哪裏,但我卻怎樣逗牠玩,牠都不理睬!」

她看到他把《瀕死之綠》,放在那堆「自用區」中,此區書本有愈疊愈高之勢。「那麼多書,你都安置得下嗎?」他抬起頭來,一副當仁不讓的樣子:「你放心,別看這個工作室雖小,但我的書櫃和書架仍有空間,隨時歡迎好書加盟。」

他轉身便繼續執拾舊物。「《給香港人的歌——廿三首民運歌曲》VCD、王耀宗的《中國學生運動的反思與前瞻》,你都不要了,你不關心政事與國情了!」她不知好笑還是好氣:「哪有那麼嚴重!」

不一會,門鐘響起來,他應聲開門,她看見門外站着一位漂亮女子,那應該便是他時常掛在口邊任職設計師的女友。她們首次見面,客氣地點頭打招呼。「怎麼了,執好東西嗎?」他拉着她的手,到他的新收穫前,細數一番。

「好了好了,我好肚餓,去吃飯吧?」他附和起來,女友對她說:「要一起吃飯嗎?」她笑了:「不了,我還有約會。」「約會?」他又怪叫:「是男是女?已有人追求嗎?」她反白了眼:「哪有那麼快,普通約會而已,你們去撐枱腳吧。」

他們離開工作室,道別後,這對情侶走進一家餐廳,她則踏着相反的路,胡亂挑一家茶餐廳,走了進去。

2015年7月8日,星島日報,副刊E07)

2015年7月7日 星期二

【劇場】鄧偉傑 燃燒心中火

在真理未必愈辯愈明、言語有太多偽術的今天,回歸身體,可能是最基本,也是最重要的事情。

由鄧偉傑成立及出任藝術總監的本地戲劇組織同流,將一連三星期演出十三場默劇演出,名叫《活.在香港》,摒棄語言,放大身體感受,卻同樣探索香港題材,都市人打工仔將會上場,讓觀眾看出共鳴。

鄧偉傑是香港首位跟隨已故國際默劇大師馬塞馬素研習三年的舞台藝術工作者,這次製作及執導《活.在香港》,坦言也是心願,「當然希望能學以致用。現在有自己的劇團,也有黑盒平台,便想把值得向觀眾推廣的東西,再作嘗試。」

仍在香港演藝學院讀書時,他在校內演出《榕樹下》,初次接觸默劇演出,後來向馬塞馬素拜師學藝期間,他曾回港創作默劇作品《這一刻》。成立同流早期,他與香港聾劇團合辦《如果》,卻只導不演,他第三個默劇創作《Sensation》,由同流主辦,參演者包括當年仍然在學的彭秀慧,第四個創作則是香港演藝學院學生作品《情.緣》。

後來他除了在韓國與朋友偶有默劇演出,便暫停了這種表演類型的嘗試,直至去年的《荒誕.存在》,他在下半場施展了久違了的形體默劇演出,整個表演為他贏得第七屆《香港小劇場獎》最佳男主角。以為是《荒誕.存在》再次觸發到他對默劇的熱情,怎料原來是先有《活.在香港》的概念,《荒誕.存在》就像熱身一樣。「撻番着副『偈』。」

他笑言現在比年輕時大了三個碼,在形體動作上當然有少許分別,但對身體的靈敏度和感應仍在,教學上和導演上卻更趨經驗豐富,這次他挑選六位年輕演員,特意安排長達一個月形體默劇的密集訓練,「我向他們解釋,那就像學習外語一樣。」他稱學習形體表演訓練需時,能吸引一班年輕表演者,有興趣地繼續對默劇研探,是很重要的。「看看由今年開始,能否聚集到一班表演者,持續默劇演出。先有基本功,接下來便是創作。」

形體演出講求身體靈活性,要Move,年輕時若不多加嘗試,「年紀愈大就更難開始。」只是新一代愈來愈欠缺耐性,「但形體訓練,是簡單一個動作,要做上千次萬次,才能駕馭。」怎樣把這門表演藝術傳承下去?說到底,還是要吸引人們接觸,他笑着說:「就一步一步來吧,最緊要那把火不要熄掉。」

他多年來沒有放棄默劇,一有機會便或演或導或教,看得出他心裏那團火,仍然燒得熾烈。

2015年7月7日,星島日報,副刊E07)

2015年7月3日 星期五

【音樂】盧冠廷 仍陪著你走

本年度香港樂壇其中一件大事,又或者對部分人來說是最大的事,是久別樂迷的盧冠廷,推出全新專輯《Beyond Imagination》,以Hi-Fi發燒碟格式,重新演繹自己的和寫給別人的經典作品。從《天鳥》,到《人間天堂》,喜見盧冠廷的歌聲,仍然「陪著你走」。也但願能一直走下去。
跟九十後年輕樂迷談盧冠廷,他們對他的印象,大概只是一個咬牙切齒講環保的怪叔叔,好像曾經唱歌,但除了「啊嗄,我要飛往天上」,就記不起第二首。盧冠廷於十多年前,已在西貢開辦一家綠色生活專門店,而他在報章雜誌上接受訪問時,記者也多番問及他從音樂到環保的轉向,新一代對他的印象,很容易便定了型。

說起來,十年前講環保,跟今天講環保,大概是兩碼子的事。人們總是後知後覺的,從前人們不理解、不接受的東西,現在紛紛成了潮語,「盧冠廷是環保先驅?很型啊!」也有年輕人這樣形容盧冠廷。

看盧冠廷的經歷,是很有故事性的。他的父親是粵劇紅伶盧海天,伯娘是粵語片影星白燕,太太是民國滇系軍閥唐繼堯孫女,也是香港女導演唐書璇堂妹唐書琛,多年來為盧冠廷寫過多首著名作品。


他幼年移居美國,先後畢業於西雅圖華盛頓州立大學和科尼許音樂學校,一九七七年回港,早期在酒廊駐唱,其後活躍於本地樂壇。他自小患有讀寫障礙,亦有罕見的化學物品敏感症,因而喚起他對環保的關注。

漆黑將不再面對 

當年盧冠廷把歌曲《天鳥》的Demo交給唱片公司,希望給林子祥演唱,因而得到賞識而發表個人唱片,這就是於一九八三年推出的首張專輯《天鳥》,盧冠廷猶如給本地樂壇擲下一枚炸彈,感染力深而廣,當年人們未必都喜歡他的獨特唱腔和嗓音,但肯定一聽難忘。

後來的《快樂老實人》、《陪著你走》等作品,首首經典,後者更得到許多人翻唱又翻唱,包括夏韶聲、盧海鵬(《陪着你嘔》)、RubberBand等等,最新版本,是樂壇新鮮又清新組合小塵埃,但還是盧冠廷與劉天蘭合唱的版本最為人傳頌。

盧冠廷另一叫人津津樂道的專輯,是一九八九年出版、回應八九民運的《1989》,其中一首《漆黑將不再面對》,成了難以忘懷的名曲,這歌由填詞人劉卓輝譜出猶如悼文的歌詞:「如今,夜了,請安息輕帶着靈魂別去;這刻,拋開顧慮,漆黑將不再面對」,聽著盧冠廷那幽幽卻富有感情的歌聲,感動人心。

盧冠廷活躍於上世紀八、九十年代的香港樂壇,除了個人作品,他還留下大量電影配樂。《Beyond Imagination》之前,近年我們只能在二○一○年電影《月滿軒尼詩》,看到飾演阿來老竇的他的身影,同年他還為《歲月神偷》創作主題曲、由李治廷主唱的《歲月輕狂》(《Echoes of the Rainbow》),贏得《香港電影金像獎》最佳原創歌曲,這是他繼《最愛是誰》(電影《最愛》主題曲)、《憑著愛》(電影《群龍戲鳳》主題曲)後,再次得到這項殊榮。也有不少樂迷惦念電影《西遊記大結局之仙履奇緣》插曲《一生所愛》。

幾許領略美妙蓬萊 


幾年前他在電影演出、創作主題曲的動靜,或許是為今天推出新碟,留下若隱若現的伏線。《Beyond Imagination》可不是炒冷飯式的新曲加精選,他為每首舊作重新編曲,改頭換面得來又保留了原曲的神髓,雖然珠玉在前,是否突破經典便各有各說法,但筆者就特別喜歡《快樂老實人》、《天鳥/天籟》、《我會掛念你》的新版本。

《快樂老實人》搖滾味重,中後段二胡奏樂、盧冠廷由心出發的「唏呀」呼喊,是神來之筆;《天鳥/天籟》把《天鳥》、《天籟》兩首歌巧妙地拼貼在一起,兩歌的A、B、C段,互換交替、此起彼落,叫人驚艷兩曲竟是一對兩生花,末段「啊嗄,我要飛往天上」才告出現,很有破繭而出之氣勢;翻唱《我會掛念你》,為陳慧琳的原作注進新鮮感,特別喜歡他的輕鬆唱法,有某種覺悟、祝福的感覺,很有味道。

全碟唯一「新」歌,是原曲《歲月輕狂》的《人間天堂》,太太唐書琛為這首歌填上不一樣的詞,曾在《天鳥》出現的字眼「蓬萊」(「幾許領略到,美妙蓬萊」),在《人間天堂》再次出現(「昨天的少年,期望一天,成就美好所有,過活在蓬萊」),似是遙距呼應,而期望「過活在蓬萊」的「昨天的少年」,就是盧冠廷本人吧?他已活在自己的蓬萊了嗎?

筆者暫時只在串流音樂平台,反覆欣賞《Beyond Imagination》,據說黑膠唱片稍後推出,屆時將獲另一珍藏了。

(2015年7月3日,星島日報,副刊E07‧文化廊‧享樂主義)

2015年7月1日 星期三

【電影】過把癮便死

《鬼上你的床》,雖是鬼片但不算恐怖,觀眾或許更歡迎其「少少鹹多多趣」的情節。

青春少艾戀上浪漫型男,兩人發生關係後,竟被男方傳染,導致惡靈纏身,猶如喪屍一般的「鬼」對她窮追不捨,擺脫方法只有通過性接觸,把惡靈傳給另一人,但那不一定就是「斷尾」方法,因為一旦猛鬼殺害對方,便會回到源頭即自己身上,若自己也不幸死掉,上一手亦告遭殃,沒完沒了。

通過性接觸傳播,豈不是跟性病一樣?於是不少觀眾也有這種解讀,但我卻覺得有點牽強,畢竟性病是雙輸,但傳播惡靈後至少自己安全一時半刻,那不更像肉眼看不見,也抑止不了的性欲嗎?發泄過後,把歡愉感染對方,給自己暫時止癢,性欲重來時又再另找對象。至於為此喪命,便說不過去了,但也聽過「過把癮便死」、「色字頭上一把刀」的老話,該片或許將之形象化、恐怖化而已。

當然,上述或只是過度解讀,自編自導的大衛羅拔米切爾,從沒為此寫上註腳,總之型男索女、談情說性、喪屍催命、故弄玄虛,全都是青春電影大熱元素,年輕觀眾或都能從中享受到刺激快感。

2015年7月1日,星島日報,副刊E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