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7月24日 星期五

【人物】聽見寂靜

音樂,不一定以結他、鋼琴、鼓聲奏響,大自然是最妙不可言的交響樂。范欽慧當了長達十七年的台灣野地錄音師,以「身受其利」形容那一首又一首的自然協奏曲,如何給她帶來力量。看到她那充滿自信又平穩的氣場,或許,我們是時候聽聽寂靜的聲音。


跟這位資深的田野錄音師傾談,一開始的話題,是香港的聲音。已差不多有二十年沒有踏足香港的范欽慧,為了出席在光華新聞文化中心舉行的《台灣式言談》,早前再次走進這個我們熟悉不已的繁華鬧市中。

「香港多了許多高樓大廈,感覺上也好像吵多了,很多車聲、人聲,過馬路的紅綠燈聲音,跟台灣也不一樣,亦會聽到電車的叮叮聲。」晚上通往中環碼頭的天橋上,各式人士進行各式表演的畫面與聲音,叫她印象深刻。

對她來說,聲音是很特別的東西,但環境的變化,我們卻很少用聲音這個角度去思考。「但從我們一出生,接觸這個世界的第一個感官,是聽覺。有人說,人之將死,最後消失的感官,也是聽覺。」

回首過去十多二十年,她一直通過聲音關懷土地和人,她錄下聲音,完成生命中許多事情。「我的家庭生活、哲學觀和價值觀的建構,都跟它有關,它就像我修行的道,有很多信仰和力量在裏面。」

像修行的道

說起來,原來她七歲時已經鬧着玩錄音起來,「我錄了很多有趣的聲音,好像爸媽吵架、炒餸切菜的聲音。」他們不在家的時候,她還會錄起自己主持的廣播節目,唱唱歌、說說故事。後來她的「秘密」給大人發現了,「他們聽到我的錄音便大笑,覺得很可愛。」

但孩提時的她,錄聲音只是自己的事情,純粹是個人的收藏,她不願意跟別人分享。「於是我便把所有東西都洗掉,反而是媽媽保留了一盒錄音帶,所以我到今天仍保存着小時候的聲音。」

不過,她最喜歡的,始終是聆聽,想錄下來的,不是自己的聲音。她在台灣政治大學新聞系廣電組唸書,當時一份廣播節目功課,她錄了台灣原住民的語言和生活,獲得大專院校廣播電視比賽特優獎。「我都不知道為甚麼會得獎,我只想錄下他們的聲音和文化。」

這也開啟了她田野錄音的方向。「我喜歡跑田野,便開始採集自然生態、文化的聲音,那些都很獨特、很有趣,我對這些聲音感受很深。」後來她還遠赴美國雪城大學,完成廣播電視電影碩士課程。「廣電課程讓我掌握表達能力和技巧,所以我會拍Video、寫書、當主持人。」

對她來說,聲音這東西太奇怪了。「我走進山嶺裏面,眼睛看不見,但聽見的聲音那麼多,我都好奇那些聲音是誰發出來的,所以我用耳朵去認識它們。」春夏秋冬,來到同一個地方,花開花落,存在感覺都不一樣。「我想以聲音了解這個世界。」後來她把這些感受,都寫進《台灣生物曆》裏去。她也在教育廣播電台製作主持《自然筆記》,「逐月逐月的介紹台灣發生的事情,然後記錄。」

她一點一點的建立自己的資料庫,裏面有一大堆聲音保育學者的名字,他們從受訪者成為朋友、夥伴,集眾人之力,她於今年創辦了台灣聲景協會,進一步推動台灣在地聲景保存的工作。「這是台灣第一個用聲音關注環保的團體,希望能作出一些改變。」

她說,台灣野地、城市的聲音,都在逐些逐些改變了,「我錄得夠久,可以聽得出它們的變化。」那可能是一條高速公路的築建,「它為人們帶來方便是沒有錯,但譬如該地鳥類的品種,會從此變得不一樣。人類的行為,是會造成蝴蝶效應。」

環境聲響逐漸改變

寂靜,是聲音一種,也是最珍貴的一種。長期的錄音工作,噪音問題讓她深刻。「華人好像特別吵,我們就是沒有安靜的文化,大聲喧嘩彷彿是理所當然的。」人好像沒法子靜下來、安穩下來,「為甚麼那麼多人都講靜坐、安靜,因為那能調整我們的腦電波。安靜其實有很強的修復力和療瘉力。」

她剛出版了《搶救寂靜:一個野地錄音師的探索之旅》,便是談這樣的事情。「其實可以改變過來的,得靠一些民間團體去推動,倡議一些想法。」剛成立的台灣聲景協會,便經常舉辦演講、活動、沙龍,在自然與人文環境景觀上提高聲音的價值,建立新世代的聲學觀點,也推動「寂靜山徑計畫」,讓大自然還原到本來的美麗聲音。

「每一條河流,都是一首歌。」

(2015年7月24日,星島日報,副刊E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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